叶动澜摇摇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宇文柘,眼里的情绪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他开口,道,“动澜倒以为,被想着念着的人才是幸运。”
“想着的人总是想着,忘也忘不掉反倒徒增烦恼,而那人好或不好,总有人念着。”
“你这意思,是那位公子忘了?”两人的故事一听便是如同知音相遇幸运万分的事,可如此听来竟多了几分遗憾,宇文柘偏头,不解的问。
“是啊,忘了。”叶动澜还看着宇文柘,笑意温柔,“可是我不怨他,他该忘的,忘的一干二净才好。”
忘掉那些让人难过悲哀的时刻,也忘了那个云泥之别,本就不该出现,不该相识的人。
想着,叶动澜轻叹了声,“我只希望,他记得现在。”
现在,他不再是当时那个迷茫对世界无所知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叶动澜,他在军中练就刚强血骨,在书院明白世人凉薄,他可以坚定而勇敢的站在宇文柘身后,永远的陪着他,他可以不记得过去,只要记得现在,都是一样的,记得他叶动澜。
宇文柘想起自己那段模糊不清的记忆,再无心他人的过去,神色暗了暗,声线低沉,“你这想法未免狭隘,万一,那人并不想忘呢?”
黑夜将叶动澜贪婪的窥视藏匿,他的眼里蕴着深沉的情绪,只弯唇笑笑,“许是我自私了吧,只关心他好不好,却没问他愿不愿。”
就像当年,只知道回了京都,阿柘的伤能得到更好的救治,他也能安心的随着江述去敌营,可是却没问过宇文柘愿不愿意回来,他知道有人要害他,而那人就在京都,他回到京都会不会更加不开心,这两年他过的好不好,叶动澜什么都不知道。
“以爱之名的伤害,会压垮一个人的。”
宇文柘像是在附和叶动澜,可是他遥遥的望着远方,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感叹谁。
“走吧,园子里更深露重不宜多呆。”宇文柘垂眸走在前面,叶动澜亦步亦趋的跟着,宇文柘走路一向文雅,脊背挺直,迈步从容,即使此时也并不松懈,举手投足皆是贵气。
叶动澜却从这平静无波中看出一丝悲戚和落寞,他快走两步,与宇文柘只有一掌之遥,在斜后方跟着如影随形。
宇文柘只感觉到头顶的月光被遮挡了些,四周来的风都轻缓不少,满身的疲倦和包袱好像突然有人接过似的,他松了口气,脊背微弯了些,像是疲倦极了,叶动澜听到风送来宇文柘一声轻轻的叹息,抿唇没有言语,只是更加站直了跟在宇文柘身后。
夜愈深了,大殿仍灯火通明,主宾尽欢,而沉默的主仆二人,虽然悄然归去,但心中柔软。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发自心底欢愉。
第88章 知己
昨日宴饮持续到深夜,宇文岚酩酊大醉,索性大手一挥,第二日不再上早朝,倒是颇顺了宇文柘的意,每次上朝,都要看各个党派就一个问题吵个没完拿不定主意,自以为表现的为君主着想,其实吃相难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实在无趣。
就着清晨的风,宇文柘在庭院里舞起剑来,叶动澜住在宇文柘院子的偏殿,早晨起时手中捏了本古籍诵读,听到门外的动静,推开门扉,就见到宇文柘一个起手式干净利落。
宇文柘专心致志,没有发现叶动澜站在门廊之下看着他,一套剑法舞的酣畅淋漓,只是到后来,气力显得没有那么足,有些缺憾。
宇_娇caramel堂_文柘的收手式也很漂亮,凌厉的剑气一瞬间收敛,宇文柘反手将剑提在背后,就见叶动澜已经踱步至庭院的槐树下。
见宇文柘看过来,他行了个礼,“见过皇子,方才见皇子舞的酣畅,不忍打扰,请皇子恕罪。”
宇文柘走到凉亭里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口灌下去一杯才说,“昨夜与本皇子谈心,今晨便如此生疏,叶动澜,本皇子该怎么说你。”
叶动澜有些错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宇文柘已经将剑丢给他,还是叶动澜曾见过的那把,通神银白,挂着蓝色的剑穗,叶动澜第一次杀人便用了这把剑,当时年少,只觉剑重如金石,此时再掂量,才发觉这剑重量比其他剑要轻些,轻巧灵动。
“愣什么,舞一个。”
叶动澜欠身行礼,在空地上站定,他的剑法是江述教的,细想来与宇文柘的剑法竟有很多相似之处,他做了个起手式,剑柄在他的手心转过一圈,他收掌握紧朝前刺去。
宇文柘的剑法灵活多变,而叶动澜的就是普通的剑法,考验力气和耐力,一招一式带着肃杀凌厉的剑气,将地上槐树的落叶都带的满地翻滚,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叶动澜舞的认真,宇文柘也看的认真,半晌,待叶动澜一个收手式收住手中的剑,宇文柘鼓起掌来,“好,不愧能让江哥哥带在身边,你念书念得好,连剑法都出众。”
叶动澜将剑归还,谦虚道,“动澜不及皇子。”
“奉承总要照实些,本皇子一本书念上数遍才初通其意,剑法也是江哥哥将他的剑法改编之后教于我,就是些灵巧轻飘的花架子,比武时可能还有胜算,到了战场上就是死路一条。”
叶动澜想起战场上杀红眼胡乱砍杀的将士,明白宇文柘说的确实是实话,在战场上靠蛮力靠狠劲的地方,宇文柘剑法的这点灵巧劲,根本不够用。
叶动澜不语,倒让宇文柘笑出声,“你在我面前不必拘谨,他们奉承我已经让人厌烦,你便别了,本皇子觉得与你投缘,外人在时你我主仆,你我二人时,便是知己,你可明白?”
“动澜明白。”叶动澜还是欠身行礼,宇文柘挑挑眉,盯着叶动澜,叶动澜没忍住笑了出来,重新补了句,“明白了。”
宇文柘满意的点头,“行了,去洗一下手,要用早膳了。”
两人分别往自己屋中去,叶动澜离得近,站在廊下回头看宇文柘,宇文柘经过庭前的槐树,一串白色的槐花落在他的肩头,叶动澜下意识抬手便要走过去,宇文柘却已经抬手将花拂落,叶动澜悻悻的收回手,见着宇文柘进了屋,才转身回去。
第89章 疑虑
宇文柘餐食口味清淡,晨时吃的并不多,依然是苑桃陪在一旁布菜,只每个菜都夹些,看起来不甚用心。
再她又一次动筷时,叶动澜蹙眉打断,“皇子不食芫荽,你不知道吗?”
苑桃像才回过神来似的“啊”了一声,随后将筷头上的菜重新放下,拨去芫荽放在宇文柘碗里,才慌忙下跪,“奴婢起初不是侍奉皇子的,膳房里做了奴婢便以为皇子是吃的,皇子也未曾说过,是奴婢疏忽了,皇子恕罪。”
“如果什么都要主子说,要你还有什么用。”叶动澜看了看桌上宇文柘挑出来的芫荽,莫名动了气,看不得别人这样不用心的对待宇文柘,苑桃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吓得抖了抖。
叶动澜军旅出身,苑桃本就有些怕他,此时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宇文柘无所谓的摆摆手,让苑桃起来,“无碍,本皇子自己动手拨开便是了。”
苑桃战战兢兢的起身,宇文柘让她也退下去用膳,她离开后,宇文柘的目光才淡淡的落在叶动澜身上,叶动澜皱着眉,脸色还很不好,宇文柘笑了笑,笑容有了些距离,“这应对是你第一次陪我用膳?”
叶动澜低头称是,宇文柘搁了筷子,“那你倒是细心。”
叶动澜不明他话里的意思,默声没应,宇文柘看了叶动澜半晌,最后叹了口气,“罢了,去书房吧。”
宇文柘起身走在前头,步伐出奇的比以往快些,他眉峰微蹙,似是心情不佳,叶动澜随着他走在门廊下,正好看见在在洒扫的苑李,看见他,苑李皱了皱眉,神色很不友善,想必是为苑桃委屈吧,叶动澜抱歉的笑笑,随着宇文柘进了书房。
今日气氛不似昨日,宇文柘到书房拿起书便自己读起来偶尔提笔批注,却一句都不再跟叶动澜议论,叶动澜不知所措只垂首研墨。
许是他在出神,连宇文柘从书中敛了视线望着他都不知道,宇文柘反复描摹叶动澜的眉眼,将几次见面的相处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开口问,“叶动澜,我们是不是曾见过。”
叶动澜呆呆的“啊”了一声,回答,“动澜随小江将军觐见时我们曾见过。”
“不。”宇文柘脱口而出,我说的是更早的时候。”
宇文柘昨夜做了个梦,梦里他被人围着,无数的刀剑擦着他的身体,他艰难的躲闪,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脱力的倒在地上,昏迷之中,有个人抱住他说,“别睡,我带你回家。”
他在梦中着急的紧,却始终睁不开眼,那人抱着他狂奔,却因为脱力摔倒在地,爬起来后第一时间来询问他的情况,他终于费力的睁开眼,那人眉眼与叶动澜八九分相似,只是比叶动澜白,瘦弱,也比他更少年气,像是,参军前的叶动澜似的。
一场梦境他本不往心里去,可是今晨叶动澜的表现实在是让他疑惑,第一日陪侍早餐就能如此细心吗?拨开便是不食吗?他脱口而出说他不食芫荽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相识不久,叶动澜字字句句以身护他,又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