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医术我信得过。”一直沉默着的梁孝先点了点头。
“只是此药,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的药效,之后便会自己恢复。”裴铭补充了一句。
……
“可还顺利?”陆梵安一进城门,梁孝先便问道。
“顺利。”陆梵安边答着,边用目光扫了扫他身后。
“他没来。”梁孝先知他在寻谁,“他身份显赫,午马城官员不敢让他参战。况且城中也需要个主事的人,他便暂且留在城中了。”
“也好。”陆梵安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至少在城中,能够安全些。”
二人行至城墙上,检查了一下各处要害,正准备要说什么时,却看见远远一片火光朝午马城方向移来。
梁孝先朝陆梵安点了下头,转身去调集已经整装待命的大军。而陆梵安,则行至城墙高处,打了个口哨。
城墙上亮起了火把。
片刻,苍狼已经行至近前,随着梁孝先一声:“出城迎战。”
陆梵安又打了一个口哨,城墙上的火把在黎明青黑色的天际里微微动了动,接着便是浓烟滚滚。浓烟背后的士兵们,四人一组,扛着特制的扇子,将烟往下方扇去。
……
看着城墙上的浓烟,苍狼冷笑了一声,高声道:“杀。”
战场上弥漫着烟雾,微明的天色被这浓烟搅的似乎又暗下去了几分。
苍狼在马背上挥着大刀放肆厮杀,可却渐渐的感觉到了一股力不从心。
手上的刀越来越沉,竟似有千斤之重一般。
此时天已大亮,在逐渐明晰的光里,苍狼终于看清了周遭到情况。
隼弩士兵已经倒地了一片,剩下的也都恹恹,而对方却是愈战愈勇。
若非隼弩士兵都是在大漠苦寒里磨练出来的,意志与体魄都非常人所能比,此时恐怕已是全军覆没。
终于明白了不对劲,急切的喊道:“中计了,撤,快撤。”
拼着余下的力气往来的方向跑了许久,在终于摆脱了大昌的追兵后,隼弩军队像是被抽去了精魂,个个都软绵绵的躺在了沙堆里。
西图挣扎着行到苍狼处,道:“元帅,这药的作用只有两个时辰左右。此时已经快近一个时辰了。”
苍狼此时已是怒不可遏,狠毒道:“阴险的大昌人,等隼弩的铁骑踏进中原,我要杀光所有的大昌人。”
……
“将军,怎么不追了?”大胡子将领停在梁孝先跟前,着急道。
“虽然方才折损了隼弩不少兵力,但我们两方势力依旧悬殊。那毒烟不过能撑两个时辰,我们追过去,不一定能回的来。”梁孝先答道。
“那现在怎么办?”
“殊死一搏。”
……
容市隐听闻前方战况,心里焦急。在准备起身时,午马城县令和师爷又跪在地上,哀嚎道:“容大人,你去不得呀,你去了这城中可怎么办?要你出个好歹,下官也将人头不保啊。”
因着现在情况错综复杂,容市隐本不欲多生事端。
可是不是真是这段时间表现的太过于软弱了,以至于现在什么人都敢往他头上爬。
看着面前的人,单为了自己的妥善,便一直将他拘在这里,一股厌恶之情涌上心头。
却忽然被这想法惊了一下,他厌恶别人自私?
这人只是这样,他便觉得厌恶,那之前的他,又该是多惹人厌。
可即便如此,那个事事都知晓的陆梵安,却依旧赤忱而又热烈的爱着他。
心里漫过暖流,微微一笑,抬腿就将面前的官员踹倒在了地上。
无论刀山火海,还是阿鼻地狱,他都得去陪着他,谁也不能阻拦。
身后的两人人似乎又要上前,容市隐拍了拍手,身后一个暗卫出现,利落的将身后二人绑在了柱子上。
……
临近午时,隼弩士兵又卷土重来。
容市隐在厮杀之间焦急的寻着陆梵安,可如今的乱象里,怎可能那般容易。
在几次险些被伤后,容市隐不敢再分神,专心致志的投入到了战争当中。
隼弩的军队,进攻的强势,像是一把急需饮血的剑,没入了温热的胸腔里,贪婪又残忍的吞噬着鲜活的生命。
战场上不分昼夜,也没有尽头。白天已经落下了帷幕,可厮杀却依旧在继续。
纵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天暗了又明,朝阳如期而至,可纵使是能普世的明亮,却也驱散不了死亡的脚步。
“梁将军阵亡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第58章 与共
时间似乎凝结在了这一刻,容市隐不敢置信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看见了几个人将梁孝先抬离的背影。
手里的刀险些掉落在了地上,身边的士兵也都是如此,一个个呆滞的似乎是不知晓该如何才好。
苍狼身边一个会汉话的人此时高声道:“你们主将已死,再抵抗无非是困兽犹斗。我们主帅说,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若归降,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可若负隅顽抗,那就是自寻死路。”
说着苍狼带着大军悠哉悠哉的往后退了一里路左右,留出时间让大昌做决定。
士兵都低垂着头,似是一下子失了斗志,不知该为何而战。
“我们决不能降。”封宁雄红着眼眶道。
可一句话,仿若是扔进了无底深坑,没有激起半点波澜。战场上静的像是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一般。
容市隐身边的一个士兵缓缓松开了手,眼看着手里的刀就要脱落,却于此时,一个身着银白色战甲的男子跳到了战车上。
那人,正是容市隐苦寻不得的陆梵安。
“众位将士们,你们可知你们手里握着的是什么?是刀?还是枪?”陆梵安目光扫过一众战士。
自答道:“不仅。它还是大昌黎明百姓对于活着的期望。”
“隼弩族欺我大昌已久,他们在西境诸城里烧杀抢掠。啼哭的婴孩被他们开膛破肚挑在剑上,佝偻的老者在他们的马蹄之下难留全尸,闺阁里的女儿也遭他们惨无人道的玷辱。”
“那都是我们大昌的子民。若真让苍狼入主中原,谁能保证,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儿能逃开他们的魔爪呢。”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带着九死不悔的坚定。
“众位将士们,梁将军已逝,可我大昌男儿却未亡尽。”陆梵安拔下战车上在风中高扬的战旗,高声道,“我们如何能将自己的父母、妻儿、手足送到别人的刀下。”
“那天,我就看见一个隼弩士兵将一个刚生下来的娃娃摔死在了地上。我家里也有娃娃……”不知是谁哽咽着说了一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士兵都开始说起了自己战场上的所闻,家里的所思。
“所以为了他们,我们也不能降。”陆梵安说的沉稳又坚定。
这一次,底下的士兵都响应了他的号召。
他们已聚不起力拔山河的威武气势,但那带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喑哑的声音,却足够表明他们的勇气。
每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像是将全部的力气都凝聚在了手中,只为最后一战。
此时苍狼已带着隼弩士兵折返,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轻蔑与笑意。
“杀。”陆梵安一声令下,已经疲倦至极的士兵,再次投入到战场之中。
陆梵安跳下战车,容市隐已候在他旁边。两人都是满身的鲜血,衣衫破了好几处口子,脸上也带着伤痕。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多言,只对视一眼,便已了然对方眼里的意思。
生死与共。
二人看了一眼战场,又互相点了一下头,便蓄力往了苍狼处杀去。
大昌的士兵此时体力已到了极限,不一会,已经现了败北的苗头。
容市隐与陆梵安都心知不妙,二人也更加奋力的与近旁的士兵拼杀。一路行过,留下的是一片倒地的尸体。
终于瞅准一个空档,容市隐提气,踩在一个隼弩士兵的头上,借力飞旋,手中的刀劈向了马背上的苍狼。
后者闻声,反应极快的侧身一躲,容市隐的刀便堪堪从他左侧划下,只在左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容市隐滚落在地上,还不及起身,苍狼的长刀已朝他迎面袭来。刚要抬手去挡,一个人影却飞快的揽着他的腰,从苍狼的马肚子底下滑了出去。
苍狼掉头袭来,容市隐和陆梵安合力朝他击去,几个周旋,苍狼终于从马上落下。
苍狼下马后,一直集中攻击容市隐,后者不得已被逼着后退了好几步。
而对方却狞笑了一下,不再管他,转而一掌打在了一直在想法设法伤他左臂的陆梵安的胸口。
陆梵安挨了一掌,身子像断了弦的风筝一样跌了出去,随之喷出一大口血。在他还未来的及爬起来时,苍狼却又蓄力朝他而去。
眼看那致命的一掌就要落在陆梵安身上,容市隐全身的血被惊的凉了一半。
却于此时,一个矮胖的身影挡在了陆梵安面前,正是之前与二人多不对付的大胡子。
被击中的瞬间,大胡子扑倒在地上,脸朝下埋在了沙里。陆梵安忙扑过去将人扶起,大胡子满脸沙粒,同血混在一起,沾在了他杂乱无章的胡子里,脸上的表情痛苦扭曲,带着骇人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