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的日子,竟让他在其间琢磨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只是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陆梵安没在。
不过没关系,今日他便要启程回京师。等事了,他就带他去过所有他愿意的生活。
……
三日后,陆梵安又在亭子里喝酒,满院堆积的白雪,被他踩的脏污。
“陆公子。”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唤道。
陆梵安转过头发现原是跟在封宁雄跟前的一个副将。
那人上前跪在陆梵安跟前,道:“求陆公子救救我家将军。”
陆梵安让人起身,据来人所说,今日下午皇帝下诏召封宁雄入宫觐见,二人在书房密谈。
可谁知书房内却突然传出一阵巨响,此时恰逢王曹入宫,唤人将书房门打开后,结果就看见皇帝已在座上毙命。
现在封宁雄已经被捕,正在押往大理寺。罪名是谋害天子,妄图篡位。
陆梵安待那人走后,摇摇晃晃荡站起了身,整个人颓废又邋遢。
裴铭拦住他道:“你去做什么?这明明就是一个陷阱。”
“我知道。”陆梵安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自顾自的往出走,“若能救出来人,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救不出来,那我们在地下也能再重逢。也是幸事。”
说着人已不见了踪影,只轻飘飘留下一句:“或许,我还能替他报个仇也说不定。”
裴铭见拦不住陆梵安,没好气的朝暗处道:“还不赶紧去告诉你们容大人,陆梵安小命就要没了。”
……
容市隐策马行到京师城外,正准备抄小路进城时,却碰上了前来寻他的赏月。
只见来人脸上挂着匆忙奔波的焦急。
赏月暗自调整了一下气息,简单交代了陆梵安孤身前去救封宁雄之事。
容市隐听罢脸色白了白,这哪里是去救人,分明就是去赴死。莫不是他未曾发现他偷偷给他的消息?
强镇定下来吩咐道:“吩咐下去,星月阁人马全部出动,务必护陆公子无虞。”
而自己则掉头转向城外另一个方向。
第60章 平天下
寒冬夜里的京师,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狱,冷的透不进来一丝光。里面的每个人都被困在其间,不断的挣扎、撕咬、哀嚎,直到最后,大家全都面目狰狞,体无完肤。
王曹盯着迎面拦住他们队伍的陆梵安,脸上笑的温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而一旁的王宝因,却立马挥手让人将其围住。
陆梵安看着围上来的侍卫,冷笑一声,抽刀便朝身边的人袭去。
几个来回,侍卫全被放倒在地,陆梵安提着刀向王家父子走去。二人都有些变了脸色,王曹脸上表情阴狠,看了王宝因一眼。后者忙吹一个口哨,只见周围瞬间窜出了许多兵卒打扮,却又与大昌正式士兵略有差别的一群人。
陆梵安看了看来人,心里忽然明白,原来王家竟还养着私兵,怪不得能这般肆无忌惮。
正要挥刀之际,只见又从另一面涌出了一群黑衣人,大概有百余数。来者护在陆梵安面前,与王家私兵混战在了一起。
陆梵安见有人助他,紧绷着的心弦,此时终于松了下来。
他也终于来了吧。
却于此时,余光瞥见了正准备偷偷溜走的王宝因。提气一跃,一脚将对方踹倒在了地上,然后走到他面前,揪起他的头发,面上的表情难得狠戾。
慢慢开口道:“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你在絮南虐杀的一个妇人吗?”
王宝因满口的牙因为刚刚一摔,全部碎在了口中,此时呜呜咽咽的说不清楚。
陆梵安却又道:“你可知,你让他吃了多少苦?你几近毁了他整个人生。”
说着起身将手里的刀提起,对准了王宝因。而这时一个士兵也举刀朝他刺来,可陆梵安却压根没有躲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身后的那人一定不会让他受伤。
陆梵安的刀刃划过王宝因脖子的一瞬,那士兵的刀尖也正挨到了他的脊背。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铁与铁相撞的声音,那士兵已经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个怀抱自身后将他拥住,来人的语气里带着嗔怪:“明明都知晓是圈套了,还要往来闯。”
陆梵安转身回拥住他,语气里含着笑意:“做戏就得做全套,我可不愿最后的紧要关头,我倒成了拖你后腿的那个。”
容市隐带来的军队已制服了王家的私兵,封宁雄从囚车里挣脱出来。众人看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在一起的二人,都险些惊掉了下巴。
被绑住的王曹,此时声线不稳,却强撑着出声道:“你们,这是要准备造反?”
容市隐放开陆梵安,又安抚的朝他笑笑,方才转身。没了与人周旋的耐心,从怀里掏出龙纹金牌道:“去召百官入宫,本官有要事要宣。”
王曹看着殿上依旧疯癫的夏昌明,自被绑就一直强装镇定的脸上终于绷不住了。
只见容市隐站在殿前,朝着底下百官道:“王家勾结隼弩,与当时身为皇子的夏昌明共同谋害先帝,又囚禁虐待当今天子,其心昭然若揭。见苍狼败北,加之皇上不愿再为其傀儡,又企图故技重施,下毒毒害皇上,嫁祸于封将军,以借机夺取兵权。此罪当诛九族。若非封将军及时发现其阴谋,救下皇上,恐怕王曹贼子,已当真窃权。”
随着容市隐话音落下,王曹瘫坐在了地上。
底下官员一时都没了声响,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
欢喜的那一家里,有个人站出来道:“陛下妄信奸佞,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如何再为君?但是先帝血脉只剩下了六王和四王,容大人,您觉得这?”
容市隐站直了身子,道:“先帝临终之前留下一封密旨,意欲六王继位。可奈何陛下遭王家毒害,王家又一手遮天。本官怕六王遭遇不测,与护国将军梁将军商议后,便将此事暂时隐下,一直在找寻适当时机让先帝遗愿现世。如今,便是天机良时。”
容市隐将夏昌谨请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跪在面前,捧出一锦盒道:“此乃先帝密旨,请六王爷亲启。”
少年老成的夏昌谨,对着容市隐微微点头,方才接过锦盒。打开的那一瞬,一道烟花在空中爆开。
众人诧异之时,两个腰系黄带、一身劲装的男人跪在了夏昌谨跟前:“护龙令首领参加陛下。”
“护龙令。”一个老臣惊呼出了声,“护龙令是兴武帝一手建立起来的,神秘无常,向来只听命于皇上一人。如今怎的突然出来了?”
护龙令首领在夏昌谨的示意下,站起身来,朝对方恭敬道:“先帝有言,若密旨启封,见执圣旨者,为皇家血脉,护龙令归其调遣。反之,则杀无赦。”
夏昌谨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容市隐,后者朝其微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虽出乎意料,却也没有过多惊讶。若夏拓朝全无顾忌的将密旨交与他,恐怕才会让他觉着有疑。
……
新皇登基,沿用夏昌明所用国号——盛平。以期盛世太平,也为警戒自己,不听信谗言,不妄宠奸佞。
王家罪恶滔天,九族同诛。太皇太后因与王家勾结,褫夺封号,遣往皇陵守陵。
夏昌谨生母宁太妃尊为静宁太后。封宁雄封护国大将军,陆梵安封辅国将军。
其后夏昌谨又卸了一批与王家有勾连的官员的职。在容市隐与封宁雄的举荐下,新晋升了一众德才兼备,却在朝堂党派争斗中被埋没的人才。
因着之前重重,朝堂内外都是一片百废待兴的局面。
容市隐和陆梵安,一个在朝中忙碌,一个在军中奔走,二人都是脚不沾地的状态。
所以自那日夜里匆匆一拥之后,这多些时日竟然都再未好好说过句话。
陆梵安虽然住在容府,可因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怕误了白日里的当值,也没有住在一处。每次得见,都是仓促又匆忙。当真算得上是一对劳苦鸳鸯了。
容市隐揉揉眉心,感觉只短短几天,似乎已经老了十岁。
将最后一份文书处理好后,拿出先前就备好的空白折子,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写了起来。
写完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叹了一口气。自第一次见面至如今,与陆梵安相识已近三年,却从来没有给那人好好贺过一个生辰。
而且他竟不知,陆梵安的心里,竟还背负着那么多。可他却是如此迟钝,以至于在战后那段他最痛苦的时间,给他的也尽是冷漠与不谅解。
……
冬月廿二日,冬至。
天空有些阴沉,飘着些稀疏的雪花。容市隐下了早朝,便往家里奔去,脚步里带着些迫不及待。
匆匆回到家,记着封宁雄说的陆梵安今日不去军营,便直直往对方房里奔去。
“疼死小爷了。”容市隐还未行至门口,便听见那许久未曾再听见的自称。
推开门,看见陆梵安背对门坐在桌面,白皙的背上一片青紫,那人正在自己为难的上着药。
听得动静,回头看见是容市隐,伸手就要拉衣服企图盖住伤口。
容市隐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动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接过药,细细的往瘀伤上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