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启幽幽地说道:“寡人要坐着夫子的马车。”
莫惊春忍。
他们两人在剩下一刻钟的时间飞一般地完成了所有的事情,然后遮遮掩掩地上了马车,从莫府的阍室驾出去。
公冶启扬眉,兴高采烈的神色浮现在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他异常年轻的模样,他笑嘻嘻地说道:“方才你可看到了墨痕的脸色?”
莫惊春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抿紧嘴唇说道:“陛下,莫要嘲笑臣身旁的侍从。”
公冶启懒洋洋地软靠在莫惊春的身上,仗着夫子现在毫无感觉肆意乱动,然后笑着开口,“寡人笑话他了?夫子,寡人可是实话实说。不过,这宫城外,白日倒是热闹。”
莫惊春听到“热闹”两个词,下意识低头看着公冶启。
陛下看着车窗外的模样,并不显狠厉,只是有着一种诡异的稚气。
莫惊春敛眉,其实公冶启确实异常年轻。
如今不过是二十岁出头。
他轻声说道:“陛下给刘昊什么惩罚了?”
公冶启笑眯眯地说道:“刘昊那家伙不是最看重钱财这黄白之物?寡人便扣光了他一年的俸银。”
莫惊春好笑地抿着嘴,看着陛下肆意活脱的神采。
没忍住,轻掐了掐公冶启的鼻尖。
公冶启从这个动作中感觉到一闪而过极其细腻的情愫,他仰头看着莫惊春,却看到莫惊春的手指盖住了他的眼,“陛下,再眯一会罢。”
公冶启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等着这个插曲过去,正始帝在朝堂上亦是威武,半点都没有清晨在莫惊春的床榻上不情不愿,不肯醒来的痴缠。他杀伐果断地将朝臣打算软和的态度全部回绝,让户部和兵部做足准备,绝不可能对四面开花的战事屈服。
而下了朝,几个老臣又被叫去了贤英殿。
而明眼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没有王振明。
不日,黄正合上了祈求告老归乡的折子。
正始帝半点都没有要推拒的意思,黄正合既然如此识得眼色,帝王便痛痛快快地放他归乡,那麻溜的动作,让吏部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然吏部眼下也是稍显混乱,毕竟王振明便是吏部尚书,原本乃是六部之首,可正是因为这些年陛下不喜他的缘故,导致吏部也有些备受苛责冷落,好在职权摆在那里,方才勉强撑住局面。
两日后,就在王振明的告老折子也递上来的时候,他便被下狱了。
与此同时,林家上下,自林御史……哦,不,眼下应当称呼他为林德喜,自上而下,只要在京城的无一幸免,全部都被抓如牢狱。
满朝哗然,而薛青便是顶着无数人恨不得他当场暴毙的压力,镇定自若地步了出来,将一概罪证陈列而上。
正是林家以林德喜为首,勾结王振明,把弄朝廷,贪污受贿,贩卖私盐,贪昧赈灾银两等等罪行,那罪证甚至可以追溯到十数年前,是一场漫长而持久的隐秘。
早在年前正始帝发作林德喜的时候,林家人便有想过仓皇出逃,却是万万没想到,陛下已经派人把守住各个要道,林家人只要出现,都会有人盯梢,至于出城……
哼。
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什么时候镰刀会跌下来。
而那些还有官职在身的林氏官员,却还不得不硬挺着上值,这种异常煎熬的痛苦生生割着他们的皮肉,让他们恨不得跪地求饶。
王振明被宿卫从朝堂压下去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一切,都结束了。
总算可以结束这不知何时会中止的煎熬。
他这两年迅速苍老下去,看着比许伯衡还要苍老十来岁。
难得奇异的是,这一次官兵抓捕却异常顺利,没有人哀嚎。
甚至于有些林家人的脸上还流露出狂喜与解脱的快乐。
……这实在很难预料这短短几月的时间,究竟给他们堆积了多少畏惧和压力?
莫惊春知道林家终究有这么一日。
或早或晚。
至于王振明,他确实还在吏部尚书的位置,却能逐渐看得出他被死亡笼罩。
正始帝几乎生生逼死了他。
这些都是朝上的事情。
不过莫惊春也能从公冶启夜半出现的次数中觉查出来陛下莫名的亢奋。
他在知晓陛下半夜来访的习惯后,已经变得比往日还要敏感些,不能说一半,但十有二三,还是有所感觉。
莫惊春踌躇了片刻,还是没有阻止陛下这样的趋势。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样让步的纵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入夜深沉,月色寂寥。
还未到子时,莫惊春就已经沉沉睡去。
他睡得异常早,像是……有些奇怪。
莫惊春的呼吸沉重,比平时要再沉一些。寂寥的夜色中,垂下的床帘外,若隐若现,能够看到一道黑浓的身影,像是趴在莫惊春的身上,沉浮。
莫惊春无知无觉地睡着。
时辰无声无息地走动,像是步步紧迫的危险。
公冶启粗粝的手指擦过莫惊春的脸颊,湿腻的水痕擦在他的眼角,低低笑出声来。
那笑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诡异又莫名。
离子时还有,一刻钟。
第八十八章
长乐宫内, 正是灯火通明。
偌大冰冷的宫殿内,独独只有刘昊守在门外。德百匆匆从尽头走来,他的神色略有紧张, “师傅, 找遍了, 没有陛下的身影。”
刘昊紧蹙眉头, “难道在莫府?”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话被德百听得,他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无奈地说道:“就算陛下要去莫府, 也不用这么……”他吞了下去没再说。
刘昊一巴掌拍在德百的脑袋上, 冷声说道:“想什么呢?不要命了!”
德百摇了摇头, 凑过来低声说道:“师傅, 我的意思是, 陛下跟夫子的关系如此, 要去的话,正大光明去便是了。”
他只是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为何?
刘昊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可是面上他到底将德百训斥了一顿,挨到两刻钟后, 有暗卫悄无声息来通知人在莫府上,这长乐宫内才算是寂静下来。
整座宫殿灯火通明,却静悄悄得可怕。便是着急的时候,殿前跟着的人也不多。
“最近陛下起夜的次数,是不是比从前还要严重?”刘昊蹙眉说道。
虽陛下跟前除了刘昊, 再没什么人, 但整个长乐宫不可能没人守着。
一旦陛下失踪,总归是会迅速发现。
这一来二去, 频繁的次数当然让殿前的人焦急不安。
跟在刘昊身后的小內侍何方小小声说道:“仔细数来,这半年其实次数不少了。”刘昊当然知道,他背着手来回踱步,一下一下的脆响在殿前响起。
不多时,秀林女官带着一个小宫女出现在刘昊的跟前,笑容恬静地说道:“中侍官,太后娘娘有请,还请您跟着奴婢过去一趟罢。”
刘昊神色微动,“是。”
不过此时长乐宫的焦急,半点都影响不到莫府的火热。
莫惊春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是一个有些奇怪,燥热,难以控制的梦境,他好似在梦中,在跟陛下做……什么一般,那一瞬的感觉冲刷了他的背脊,让他猛地睁开了眼。
那些低低的颤抖吐息,原来是真的?嘴巴被吻住的时候,后脖颈却也传来吮吸的感觉。他无助出声,却同时感觉到身上有六七只手……他没想到陛下会做出夜袭的事情。
错觉层出不穷,逼得他恨不得将自己蜷缩起来。
冰凉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背脊,却无法给莫惊春带来安抚,他所感觉到的触感,都是姗姗来迟的饕客,正巴不得将每一处都吃得干干净净。
咔哒,咔哒——
窗外夏风吹动还未关紧的门窗,像是无声的伴奏。
等莫惊春醒来的时候,正始帝的大头正趴在他的心口。
那姿势略显诡异,像是在倾听他的心跳声,又像是跟从前一般,仅仅只是想将莫惊春塞在肚皮下,不肯他再露出来半分。
莫惊春被热意烧得脑子有些迷迷糊糊,手指落在帝王的脑袋上,却忘记自己抓不到这感觉,便下意识更用力地摸了两下。
正始帝的大头被莫惊春摸得来回转动,幽幽地侧过脸来,一只黑沉的眼眸凝视着他。
莫惊春沉默地跟陛下对望了几眼,嘴巴蠕动了两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想到醒来却是在无意识的呻吟,这种丢脸到极致的感觉,让莫惊春的手指都要颤抖起来。
他不明白……
即便毫无感觉,但是莫惊春还是勉力地将帝王潦草的墨发梳理在脑后,露出俊美漂亮的面孔。不过在这暗色中,他也只能勉强看清楚正始帝的轮廓,止住叹息,“陛下在克制什么?”
癫狂错乱的感觉冲上来时,确实几乎烧毁了莫惊春的意识。
大手仿佛无处不在那诡异扭曲的感觉,几乎弄得他要发疯。可莫惊春仍然清楚地感觉得,那扣在大腿上的手指,用力到了痉挛,更是冰冷得出奇。
莫惊春不在乎正始帝的沉默,倦怠地说道:“臣有时会想,当初答应陛下,是不是一桩错事。臣无法做到陛下那样倾尽一切,总是显得退缩不前,您如今的强求,或许是错的呢?”如果是正确的,正始帝便不会时至今日变得如此煎熬,甚至夜夜窥探,难以遏制侵占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