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日,傍晚,突然有快马从坊间外跑来,最终在焦氏的门口停下,然后滚下来一个狼狈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的身前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只见他用力拍了拍门,门房就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问道:“是什么人?”
那年轻人焦急地说道:“本家的来信。”
那门房脸色微变,“本家?”
然后他就将门给拉开,让人带着马进去了。
墨痕不敢离得太近,尤其是这怀贞坊内其实也没多少做生意 ,乞丐也没两个,他要是靠得太近,或者是伪装成乞丐什么的反而太明显。
但是距离虽然远了一点,可是墨痕的眼睛尖啊,他看不到年轻人说话的动静,但是他看得到门房的嘴巴在动弹。
再将这嘴巴的形状的口音对了一对,墨痕就大致猜出来这对话的意思。
本家的人……本家?
那人身前鼓鼓囊囊的东西,不会是本家带来的书信吧?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焦氏出了什么事?
墨痕虽然心里焦急,但是面上不显,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然后再平静地走到了怀贞坊的集内,通过这稍显吵杂地方,再从怀贞坊出去。离开怀贞坊后,墨痕绕得七拐八弯,走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绕到莫府。
他从角门回去,立在门内想了想。
最近他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小厮,又有谁会特地来盯着他呢?为了确定这个可能,墨痕最近几天都是乱七八糟故意走,可是都没有能引起他注意的人。
究竟是他想太多了,还是……
墨痕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迈步离开。
就在一门之隔外,正有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缩回去。
…
林氏。
“你说,他最近一直在盯着怀贞坊?”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林御史的右手边坐着林长峰,再下去是一个年轻的青年。然后才是一个站在中间,看起来不甚起眼的瘦小男子。
“是的,他每次离开莫府的时候都会非常谨慎,奴最开始也没有发现。但是一个人改变得了外观,却是改变不了走路的姿势和模样。奴连续观察了十日后,才确定是他。他每日都会来往莫家和怀贞坊,不知是不是在盯着焦氏?”
林长兴,也便是林长峰右手边的年轻青年说道:“不是焦氏,那还能是谁?那怀贞坊又小又偏,除了几处地方压根没什么趣味。如果不是盯着焦氏的话,他见天往那里跑作甚?”
在确定了此事后,林御史摆摆手让人退了下去。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莫惊春盯上焦氏,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如果他们之前查出来的消息没错的话,其实早在正始帝登基的那几年开始,莫惊春就一直悄无声息地在查着京城各处世家的事情。
而这么多事情中,唯独两桩事情最让林御史耿耿于怀。
一是莫惊春见过许尚德,二是这墨痕去过广德寺。
林御史不需要再多的证据,立刻就从中推断出他那失踪的女儿最终去了哪里。
……必然是跟莫惊春有关!
莫惊春身边时常有两个小厮,一个是这墨痕,一个是卫壹。墨痕许是他器重的手下,许多事情都是交给他来查,而这墨痕,便也是他们的突破口。
如今眼看着墨痕盯上焦氏……便也意味着莫惊春盯上了焦氏。
林长兴见林御史的脸色难看,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说道:“父亲,就算莫惊春盯上了焦氏又如何?焦氏可不像是窦氏,他们家底可干净得多。虽然出了废太子妃的事情,可要弄倒焦氏,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焦氏其实出仕的人并不多,只享有清誉。
且不少都是在著书育人,在学官教书。
所以相较于林氏来说,焦氏在朝中的根基甚至比不得林氏。可是焦氏的威望极重,像是从前废太子妃的事情,若非正始帝有铁一般的证据,不然要废弃焦氏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再则,当初永宁帝之所以会挑选焦氏嫁给东宫,肯定也不是为了搅乱东宫的局面。
而是这焦氏,也的确是这世家里的一股清流。
不然何以这么多个世家,独独焦氏为首?
当初废太子妃的事情,焦氏宗子曾是亲自来朝中谢罪。
莫惊春还曾经见过一回。
林御史瞥了眼林长峰,冷冷地说道:“你弟弟在说蠢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教导他几句?”
林御史是个严父,他这话一出,不管是林长峰还是林长兴,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林长峰干巴巴地说道:“莫惊春盯上焦氏,未必是为了焦氏,而是为了大皇子?毕竟就连扶风窦氏在朝中闹出来这样的风波,焦氏也只是派了两个族叔过来,感觉是半点都不想掺和这件事。
“焦氏本来就不足为惧,除了那所谓的声名外,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地,倒是大皇子……”
林长峰微蹙眉头,“如今大皇子安稳在宫内生活,有太后的庇护,也不可能会出事。这就是焦氏一直没有过问大皇子情况的缘由。”
因为焦氏清楚,不问,反而是对大皇子更好的选择。
一旦焦氏表现得对大皇子亲近,那届时想要谋求这份亲近的人,可就不只是焦氏自家人,更有着那无数闻讯而来的恶鱼。
不管是皇室还是焦氏,他们都异常清楚,如今所谓的平和,只不过是双方各退一步的岌岌可危。
如果大皇子表露出亲近世家的一面,那依着眼下正始帝的脾气,肯定会毫无理由地厌弃大皇子,这对皇子的未来极其不利。
更别说,眼下大皇子的处境,其实全有赖他后娘娘,如果不是有着太后在,大皇子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毕竟皇帝对子嗣可全无厚爱之心,反而像是冰冷兽类对待同族般的凶残、
想明白这点后,林长峰才会莫惊春关注焦氏的事情更感担忧。
他可不像是冲动的林长兴。
之前莫惊春的事情是他亲自查出来的,自然清楚这个人跟陛下的关系多么紧密,在不少事情中都若有若无有着他的身影,只是不知为何,他从来都不出头,也基本上没听过他在朝上发表见解,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莫惊春的存在,仿佛以为他的尊位,也是被他们的父兄连带赏赐起来的。
如果这其中有莫惊春的手笔,那势必要比以往更上心。
可林御史想的却不只是这件事。
他更想知道,当初莫惊春究竟有没有从许尚德手里拿到什么证据?!
唯独那才是会真正损害到林家的声誉。
林御史阴沉沉地看着林长兴,“你不是一直说,为父不肯让你做事吗?如今我便将一桩事情交给你,你可要好好做。”
林长兴冲动是冲动了点,可毕竟是他儿子,有些事情,交给他,倒是比常人更好些。
林御史垂下眼眸,若是要舍弃,也更干脆利落些。
林长兴有时候却是太过木讷。
倒是林长峰,还有几分急智,可以多加栽培。
林长兴原本臭得要死的脸色立刻恢复,变得认真起来,“是!”
他丝毫不知道林御史在想些什么。
而他们所商议针对的莫家里,眼下正有着一片鬼哭狼嚎。
正是莫沅泽。
他的叫声,可谓是撕心裂肺,实在可怜。
莫广生离开后,莫沅泽的生活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他还是得空就会被莫飞河带去京郊大营,原本那也是如常照旧罢了。只是今日,他自不量力去挑战军中一个大力士,结果胳膊脱臼了,回来的时候没哭没叫,还被莫飞河称赞。
但莫飞河在军中给他接上的动作只算粗糙,还得是医者来看。
秦大夫给他拿捏的时候,痛感已经出现了。
莫广生虽然鬼哭狼嚎,但眼泪却是半点都没掉下来,只是疼得身体一抽一抽,但好歹是忍住了。
徐素梅在边上看着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说道:“你就算是见猎心喜,也不想想看你是什么年纪,人家是什么年纪,居然自不量力去挑战别人,下一次就不止是脱臼,而是胳膊断了!”
莫沅泽勉强笑起来,哄着徐素梅说道:“娘,你别担心,我只是不舒服。明天就好了。”
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却是让徐素梅的眼圈微红。
要说莫沅泽这心性也是坚定,自己选的路,他就没后悔过。
莫飞河捏了捏他的胳膊,笑着说道:“不必担心,只是有些挫伤,不是很严重。下一回,可得看准了,不要从他后面袭击,他习惯了被人这么袭击,你要是只会这些,就只能被他摔下来。”
莫沅泽听得认真。
徐素梅退了出去,看到门外抱着桃娘的莫惊春,笑着说道:“让子卿看笑话了。”
莫惊春:“大嫂不将他抽得上房揭瓦便是好,哪里算是笑话?”他听着里面莫沅泽和莫飞河的对话,感慨地说道,“当年大哥总是惹得阿娘生气,她可是抽着藤条揍他的。”
徐素梅忍不住笑出来,想起如今高大威武的莫广生,再想想他从前的糗事,心里的担忧便也去了。
等莫沅泽的伤势弄好后,他被徐素梅接回去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