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由此笃定,方才正始帝一定在刑部。
公冶启:“夫子与许尚德说话时,寡人确实是在隔壁。”
莫惊春微顿,“那您为何不直接进去?”
他们当时所说的话,并无不可对外人道也。
公冶启淡淡说道:“许尚德狡诈,有些话,他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寡人只是想看看,他在见到夫子后,会说些什么?”
莫惊春敛眉,“许尚德所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混在一处,难以分别。”
公冶启眼底露出赞许,“不错,寡人留着他至今,是为了他藏着的一些事。只不过寡人恍然发现,这世间再是强硬的骨头,若是没有足够的韧性,始终撑不住酷刑的折磨,反倒是耽误了好些时日。”
许尚德是把硬骨头。
但是再硬的骨头,为了纯粹的利益,也熬不住多久。
莫惊春:“……陛下,您知道方才的言论,显得有些……”
“残暴。”公冶启毫不在意,“那又如何?不过是一种手段。”
莫惊春抿唇。
公冶启知道他和莫惊春的政见有许多时候是不合的,正如当下。
他听着莫惊春的劝说,一边踱步,却一边在想。
如若有朝一日,再有凶险之时,夫子会不会如梦中一般锋芒毕露呢?
“陛下!”
莫惊春莫名觉得背后发寒,不管陛下在想什么,他都下意识停下话头,转而叫住了帝王。
公冶启抬眸看他,黑眸浓郁,神色莫测。
莫惊春双手交叉,平静地说道:“陛下若是有事,臣便先行告退。”
寒毛耸立。
他下意识想远离此刻的正始帝。
公冶启大步上前,冠冕珠帘微动,一把捉住了莫惊春的手腕,轻笑着说道:“夫子何必那么着急?寡人却是有些话,想要再问夫子。”
莫惊春微挑眉,“……许尚德有关?”
他也只能想到这个。
“许尚德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言,这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公冶启慢吞吞地说道,“寡人要问的,是另一桩事。”
莫惊春敛眉,“陛下请讲。”
公冶启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蝇头小字,最初莫惊春还看不太清,待这纸张到了自己手里,他看着上面的符号,当即背后发凉。
那不是文字,而是数字。
是从未在朝野出现过的数字。
“0”“1”“2”“3”“4”“5”……
这些正是曾经在莫惊春身上浮现过的数字。
只是这数字和yin纹纠缠在一处,每一次的变动都极其细微,莫惊春原本以为公冶启并没有发现,岂料他压根就是默默记住!
莫惊春本也不知道这些符号的含义,还是问过精怪后才知道这些符号代表着字数。就如同精怪之前播报过兔尾的进度,那些听得到的东西,写出来的模样却是截然不同。
【yin纹消失所需次数:5/10】
公冶启:“夫子,还请赐教。”
莫惊春:“……”
虽平日里听习惯了正始帝称他为夫子,可是在此时此刻,却有种古怪的羞臊感。
数字是无辜的!
莫惊春耳根潮红,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将这其中含义一一细讲给正始帝听,只是说完后,莫惊春便急促地说道:“臣突然想起宗正寺内还有急事,臣告退。”
话罢,他人已经出现在殿门口。
只是公冶启的速度比他更快,闪身挡在他前面,俊美非凡的脸上还带着求师若渴的诚恳,“夫子,宗正寺内都知道宗正卿眼下正在与寡人回报最近两年宗亲的情况,倒是不必着急赶回去……”
他慢吞吞地,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
“而且,寡人还有一惑,还请夫子赐教。”
莫惊春:“……您问吧。”
他眼神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殿门,却远在天涯。
夫子,夫子,夫子……
这夫子的身份,就是让他在这种时候迈不开腿,被陛下薅着问吗?
公冶启笑眯眯地说道:“既然这些奇怪的符号代表的数字,那便意味着次数,可是寡人自认为辛勤耕耘,绝不止有五次,那为何上头的字数,却只有五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莫惊春走近,笑得如沐春风,笑得莫惊春背后发凉。
耳边还是帝王笑吟吟的话。
“……寡人深知夫子受其祸害,既有寡人之责,自当帮助夫子尽快解决这个难关,”公冶启带着古怪的微笑捉住莫惊春的胳膊,“是也不是?”
莫惊春沉默了半晌,倏地说道:“陛下是故意的?”
公冶启定定地站在远处,眼神倒映着莫惊春。
良久,帝王忽而低笑出声,透着少许暧昧不明的暗哑,“夫子说得不错。原本是如此。”
……原本?
原本确实如此。
只是他没想到这古怪符号代表的意思,却是如此淫靡生怪。
尤其是,究竟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数字变化?
他很好奇。
正始帝将白纸揉碎丢到一旁,淡笑着说道:“针对方才的问题,寡人其实心中已经有一个猜想,只不过这猜想,还需要夫子与寡人温习一番,才能确定真伪。”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夫子,不会不愿意吧?”
仿若凶残的恶兽欲要扑食,不过是捕食前一瞬的间隙。
第四十三章
莫惊春汗津津地坐在车厢内, 有种莫名的呕吐感,像是吃撑了的那种难受。可他分明,也还什么都没吃, 却莫名其妙吃不下东西。
他这几日总是莫名由有种撑得慌的感觉, 车厢内放着的糕点异常美味,但是他连动手指的欲望都没有。
已经连着好几日食欲不振了。
他捂着小腹,随着马车的跌宕下意识抱紧, 就像是……
那里有着另外一口吃食的小口,曾经饥渴的欲求已经被满足,就连胃部都舒适了。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莫惊春忍不住蹙眉, 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饶是他再如何多智,也万万想不到yin纹原本另一个功效, 便是为了从米青水里获得饱腹感,他无疑是地抚摸着yin纹, 掌心下, 是数字7。
马车回到莫府, 一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廊下动着三瓣嘴。
莫惊春凝神,桃娘养着的小狐狸又跑出来了。
分明是一只灰白兔子, 却偏要起个名字叫狐狸, 整日就抱着它乱跑。
莫惊春弯腰将这小东西捞起来, 漫步往里面走去, “今日家里可曾发生什么大事?”
墨痕跟了上来, 沉稳地说道:“家中无事,一切正常。”
徐老夫人在徐素梅恢复后, 就已经回去徐家。是莫惊春亲自送回去的, 还备了厚礼。徐素梅重新接过家里大权, 莫惊春便轻松了一些。
莫惊春颔首,将小狐狸送回去还给桃娘,看着她读书写字后,方才回到自个儿屋里。
如今朝上,除了边关和西南的战事,再有几处的灾情,俨然是一派和气景象,各地郡守刺史的回禀都是寻常,并无大事。比起去岁,这个秋日过得安详,又是丰收的时节,这年收成很是不错,让户部尚书的脸色好看许多,走路都带风。
莫惊春盘算了一下近来宗正寺的事情,除了两家嫁娶,其他的倒是频繁。不过有几处的买卖略显频繁,回头还要再看一下。尤其是靠近西南那片,还是略有危险。至于朝野上,皇帝已经给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封王,又各自划分了封地,再过些时日,就要出京离开。
除了金太嫔已经被特旨可以跟随出京外,其他两位皇子到底是不能。
只是有了前头几位的例子,二王爷和三王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在最后几日多多进宫,与老母说话。太后倒是没拦着他们,还给他们行了方便。
太后也曾寻皇帝说过话,“老二和老三的母妃一贯顺心,若是真的要求出宫去,倒也没必要扣下不放。”她是为了皇帝的名声着想。
正始帝:“她们倒是没异心,只可惜生出了两个多心的儿子,他们跟几个老亲王联系紧密,想学一学老四,也不看他们有什么能耐?老四至少有个好母亲,他们有什么?一腔蠢笨的心思吗?”
正始帝登基至今两年多,手足只剩下三个。
虽然都是事出有因,但也不免让人心中嘀咕陛下的凶残,这三个里头,反倒是一直不受重视的七皇子封地最大,也最是富裕。而其他两位皇子虽然也有亲王的名头,却顶多只有老七的三分之二。
正始帝的脾气就是这样,嬉笑怒骂爱恨喜怒都分得清楚,他乐意给的便是千金都白送,不乐意给,就连一文都要掰断了给。
莫惊春在接到旨意,再填到卷宗上时,便知道朝野必定会有人上奏,只是这丝毫改动不了皇帝的心思。
朝廷分封的王爷,如果是单字,一般是亲王。两字以上,便是郡王以下。即便是有了封土,却只有食邑,没有兵权,财权和治权。偶尔有受宠或备受信任的王爷可以充任官员,不过这基本是看皇帝的心思,如正始帝便基本上革除了所有在朝的王爷,唯独留下几个确有能力的,如今还在外奔波。
莫惊春将朝野上的事情思索了半日,人也差不多在浴室木桶内泡得浑身软乎,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来换衣裳。在浴室内的角落,其实也安放着一面铜镜,只是莫惊春甚少去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