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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来临, 这是头一次谢相迎终于不再害怕夏天。这一回他要去远游了, 今后他将用自己的双脚蹋遍每一处河山。
谢相迎写了书信给张翎邀他同行,张翎欣然应允,两个人约好过了七夕便离开。
周府,凉风送来闷热夏日里不可多得的舒爽。
凌奕见谢相迎坐在竹椅上编花篮,走过去趴在他腿上问道:“先生一定要去吗,奕儿会想念先生的。”
“奕儿会有更好的先生,而且我会回来看奕儿的。”
谢相迎摸着奕儿的脑袋,突然想起多年前枕在自己肩头的凌琅。这人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七夕佳节将至,或许已经在准备宫中过节的事了。
他心下还是舍不得这个人的,凌琅是他亲手养大的。他与这人抵足而眠,度过无数个日夜,如今要远去,怎么能放的下他。
“谢先生,有人找您。”丫鬟洛水唤了一声。
谢相迎抬眸,从门外进来的是内侍小冯。
“先生。”小冯在椒兰郡时常常来送冬衣棉被,与谢相迎打过几次交道。他不明白凌琅为什么会对一个穷书生这么好,但主子事,向来不是他能揣摩的。
“小冯总管。”谢相迎道了一声,站起来迎了迎人。
小冯见到谢相迎,和声道:“先生身子不好,怎么能来迎奴才呢。”
“小冯总管可是稀客。”
“哪里就是稀客了呢。”要不是凌琅忍着,他得天天被支派过来,小冯见谢相迎身子好了许多,蓦地才想起正事来,“此番前来是陛下要奴才把一样东西交给您。”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布包着的东西来,交到谢相迎手上。
那玄色的料子下,是皎白色的扇子,以及被修好的同心珞。
“陛下知道先生想要去各国游历,特意让先生把这样东西带上。”
赤色的朱颜在月色下生光,谢相迎看着这小巧的东西,心下一时五味杂陈。
江夫人说,这东西是给有情人的,或许他一开始不应该把这东西给凌琅。
“陛下还说什么了吗?”谢相迎问了一句,过几日他便走了,这人也不来看看他吗。
小冯道:“陛下这几日忙着与国舅爷,不,忙着与沈大人商议举荐之制没日没夜的也不休息,没再说别的。先生别多想,若是您想可以进宫去亲自看看,陛下说过,若是您进宫,让奴才随时候着。”
“我,就不去了。”
凌琅忙着国事,他也不想去打扰这人。只是,这人之前那样信誓旦旦地说要和他在一处,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又是稍话,又是还东西,是让他赶紧走吗。
“那,先生可有话说?”
“我没了,让他好自好自珍重吧。”
谢相迎这话,是赌气说出来的,他送姜姬时尚有“青鸟殷勤为探看”这样的话,怎么凌琅连几句肺腑之言都没有。
或再说几句,他便是等过了夏日再走又有何不可。
“那,奴才可走了。”
“嗯。”
“奴才真走了!”
小冯蹙眉看着谢相迎,嘴上说了数遍要走,却始终没动过脚。这俩人,分明心里都是有情的,怎么一个不想走却要走,一个想留人却死憋着不挽留呢。
“小冯总管还不走吗。”谢相迎问了一句,这个时辰再不走,能赶上吃宵夜了。
“行吧,那奴才就走了。”
“就不送小冯总管了。”谢相迎仍旧笑盈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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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幽殿,小冯空着手带着空荡荡的脑子等在门外。
孙良玉出来将人叫进去,小冯一只脚踏进殿内一只脚又迈了回来。
“师父,我,我该怎么回陛下呢。”
“这有何难,谢先生说什么,你如实说来便是。”孙良玉陪着凌琅久了,也揣摩清了凌琅的脾气。这人爱听实话,再难听的话,只要是实话,凌琅都并不会怪罪。
“可是,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进去吧你。”
孙良玉一脚将小冯揣进了殿门。
小冯踉跄几步,刚站稳就看见了坐在外殿下棋的两人。这两人一水的金冠玄衣,看着面色一个比一个冷。
“陛下。”小冯下意识跪在地上,唤了一声。
“如何?”凌琅的手再棋盒中挑拣着合心意的黑子。
小冯道:“谢先生让您好自珍重。”
“还有呢。”
“没了。”
“没了?”落在棋盘上的棋子微颤,直接偏了一格。
“你要输了。”对面坐着的玄衣男子唇角勾了勾,抬眸看像凌琅。
“待会再下。”
凌琅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谢相迎当真要走的如此干净么。
“真没有了陛下,奴才不敢杜撰。”
这传话的事,以后谁爱做谁做,他是不做了。
“这奴才只是如是禀报,你又何必迁怒。”男子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人,愣声道了一句。
“你管好自己的家事,少在我宫里做好人。谢相迎要走,齐凤池还能看着他一个人走不成。”
“你……”
落在棋盘上的白子亦是偏了一格,凌琅看着面前的棋局,笑着道:“眼下,是你要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85章 相思不如相逢好
“你不是说待会儿下?”对方问了一句。
“朕反悔了。”凌琅冷冷说完, 从坐榻上起了身,他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依旧在坐榻上的, 问道, “迟衍, 你说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吧,有时候放手比驯服得到的更多, 我想你并不希望那人变得乖巧又恭顺罢。”萧迟衍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道了一句。
“你最后得到了吗?”凌琅又问他。
“目前没有。”
萧迟衍笑了笑,这笑意中带着些无奈。
这天底下,有多少东西他得不到的, 偏偏就是那个兔子, 他想的厉害,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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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九,谢相迎拜别了友人, 拉着自己的马车往城门外去。
他向守卫递了周晏给他写的出城的关文,这东西是他让周晏从凌琅那要的,乱世十三国,有了这个关文, 他可在与北齐结盟的几国间畅通无阻。
那守卫的将士看过关文,放谢相迎出城门。
城门外, 等待他的是张翎那清瘦的身影, 以及齐凤池。
“凤池, 你怎么……”
“我来陪你呀, 你走了我留在北齐做什么。哎呀,你可真是幸运, 你这么个病秧子有两个神医陪着还不收你钱, 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齐凤池说话眉飞色舞的, 有这么个人一通上路他肯定不会觉得寂寞。
“托二位的福,我一定长生不老。”
“诶,那不成老妖怪了。”
张翎看着打趣的二人,面上也多了些久违的笑意。
齐凤池拉着张翎上马车,谢相迎在上车时回望了一眼北齐的城门
“宁恋家乡一抔土,莫恋他国万两金。”
不知怎么,谢相迎突然想到这么一句,他会再回来的,到时候不会再害怕,而是思乡情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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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迎是个很喜欢做规划的人,听闻天下鹿肉出离国,这离国与燕国签订了契约,眼下正是可以游览的好时候。
几人一路北上,走走停停在路过的几国玩儿了个痛快。
快到离国时,天已经快入秋。
马车进城前拐了一拐,张翎带着两人来到城门外的一片荒地。这地方草木败落的厉害,有几座孤零零的坟立在其中。
张翎挨个儿在坟前泼了些酒水,又拜了一拜,才回到马车附近。
“这些是什么人?”谢相迎问了一句。
张翎沉默了片刻,道:“是我大燕,战死在离国的将士。”
“将士……”谢相迎看着一个又一个坟墓,心下一时百感交集。这两国间数十年的太平,不知是多少将士们用鲜血染就的。
若是他不曾活过来,也该是被葬在关外的吧。
“先生那位故人,也参加过这场战役吗。”
“是。”张翎看着面前荒芜的景象,道,“他曾是离过人。”
这个“曾”字用的很好,谢相迎以容郡王的身份在燕国时,听江逸白提起过张翎的这位故人。
听说那位是顾云收下的副统领,这位统领的身世坎坷,最后放下一身担子,云游四海去了。
走的很突然,也很仓促。
谢相迎看了一眼瘫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的齐凤池,问张翎道:“先生很喜欢这位友人吗?”
“嗯。”
张翎没有说别的,但只一个字,谢相迎已然能感觉到其中的情谊。
“您就是在找他吗。”
“是。”
“万一找不到呢?”谢相迎对突然的离去,向来没什么好预感。
张翎顿了顿,道:“我说过,千山外水我去寻他。”
“那就祝先生得偿所愿。”
两人天各一方,若真是有情人,必然会各自奔赴,若终会相见的。
“你身子弱,今次我来递关文吧。”张翎道了一声。
“好,麻烦先生了。”谢相迎把怀中的关文交到张翎手中,张翎提起衣摆,往城门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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