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酒星双臂一压,坚硬的肘部撞在鹤归的身上,胸口登时就一阵火烧般的疼痛。
可他丝毫不松手,仗着比傀儡灵活,硬生生将鹤酒星拉离了高处的山石。
一人一傀儡摔成一团。
没了鹤酒星,王敬书依旧能与景誉一战。然而再加上一个关不渡,在双人夹攻之下,王敬书也慢慢败下阵来。
关不渡飞掠至半空,又一折扇击打在王敬书的胸口,将他掀飞出去,道:“兄长,你还是打不过我。”
王敬书愤恨地摔进山石中,被迎面的碎石砸了满头满脸。
他正欲说话,却见余光中有暗光飞速射来。他睁大了眼,那流缕光便化作一柄锋利的剑刃,无声没入了他的胸口。
血夜像暗夜里盛放的花,缓缓自山石上生长开来。
景誉收回手,垂眸将手中的灰尘擦掉,回身往鹤酒星身边走去。
没了王敬书的操控,鹤酒星已歪倒至一边。可鹤归却始终没能放下他,即便他已经浑身是伤。
景誉缓缓走近,一边拍着鹤归的头,一边将鹤酒星扶了起来。
他轻声道:“小九,没事了。你师父回来了。”
景誉脱下自己的外袍,给鹤酒星盖上,轻抚着他散乱的长发。
他目光温柔,垂眸之际,眼中犹带着眷恋与思念。
外面的天光已然大亮,方才破口之处,有几缕微光跳了下来。
……
几人顺着通道出去时,洛生书院的所有儒生都被暗卫关押起来。王敬书一死,整个书院便如同散沙一般。
好在最后景誉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然这些也儒生难逃一死。
埋在水榭之下的那些傀儡,三人都没有对外宣扬的念头。反正这些傀儡已经被尽数埋葬在坍塌的山石之下,不会重见天日,也不会再如同走尸一般毫无尊严地活着。
至于鹤酒星的尸身,景誉在征求了鹤归的意见后,让暗卫将他带回明月涯安葬。
那是他生长的地方,亦是他死亡之后的故乡。
送走的那日是个晴天,梅岭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开始融化。
鹤归伤还没好,并未出门去送。
虽然这一次就是永别。
景誉临走之时,将自己来梅岭的目的悉数告知了鹤归。
“王敬书想要复兴儒门,可他一个人无法做到,便找上了我。”景誉说,“他知道我想要舍利,所以以此作为报酬,与我做了一个交易。”
王敬书为景誉盗得舍利,景誉为王敬书提供依附的权势。
本来是一个银货两讫的交易,可是双方都存着其他的心思。
景誉:“我担心养虎为患,所以在水榭之下,借着舍利制造了这些傀儡……小九,对不起,我……”
当年他赶到明月涯早为时已晚,便收敛了归元派所有弟子的尸身。
没想到多年后却用在了此处。
关不渡说:“这么说,另外半颗舍利在先生手里?”
景誉点点头,笑道:“楼主果然聪慧,那另外半颗舍利原本在姚玉春手里。”
“那个勾结胡人的太尉?”关不渡靠在廊下,仿佛丝毫不畏惧自己也会被景誉当做那只虎,“听闻姚玉春是妖佛。”
“姚玉春把那半颗舍利给了我。”
“誉叔。”许久不作声的鹤归突然抬眼,“你是不是曾经想复生过师父?”
景誉微微一愣,复而揉了揉鹤归的头顶:“是,但是后来证明我错了。”
他尝试过在鹤酒星身上先用半颗舍利,可事与愿违,鹤酒星出现在天台峰,差点酿成大祸。
原以为拿到另外半颗舍利,就可以彻底复生鹤酒星。
可是在水榭之下的山洞里,亲眼见过那些被舍利复生过的人之后,景誉就后悔了。
“酒星不该受到如此折辱,他生时清高,死后也必要驭鹤而去。”
景誉目光温和,视线放空,仿佛在目送鹤酒星而去。
半晌,景誉从袖中取出另外半颗舍利,放到鹤归掌心。
“这个给你,我不需要了。”
半颗舍利通体纯白,毫无杂质,只是边角处有一条暗红色,刚好与另半颗合成一体。
做完一切,景誉最后看了鹤归一眼。
“小九,别让自己一直活在你师父的死里。”
景誉与暗卫一刻也不停留,就这么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鹤归望着远处刺目的夕阳,良久,忽而站起身,猛地跪了下去。
他面向明月涯,面向归元派,面向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关不渡缓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居士之后可有去处?”
鹤归不答。
关不渡便笑道:“那陪我看一场雪再走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还剩一章~
第26章 风雪不归
梅岭地处长江以西,雪天极其湿冷。
关不渡与鹤归挑了一间靠江景的屋子,等着看一场今年最大的雪。
桌边炉上青烟缭绕,关不渡弃了轮椅,负手在案边作画。
鹤归进屋时,恰好看见关不渡正在收笔,遒劲的笔锋勾勒好湖边的空景,寥寥数笔,枝头落雪,湖光山色跃然纸上。
画作右侧的空白处,还落了一首小诗。
字迹行草张狂,一如其人。
鹤归认出,这是世人予王摩诘之画题的诗作。
“微生江第一间身,偶上青云四十春。何日扁舟载风雪,却将蓑笠伴渔人。”
鹤归看着关不渡的背影,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应下看雪之约的原因。
兴许是这场雪太大了,阻拦了他的去路。
关不渡背对鹤归,仿佛对身后的动静毫无察觉,直到最后一笔墨用尽。
鹤归沉默着,忽然道:“好画。”
关不渡随手将笔搁下,将窗大开,屋外凛冽的风雪霎时便飘了满屋。
寒风能让人清醒。
鹤归垂眸,缓缓道:“楼主……或许我可以叫你何砚深?”
关不渡似乎预先知道鹤归将要问他这事,不慌不忙地在圆桌前坐了下来,兀自斟了杯茶。
茶香馥郁,他满足地抿了一口,并不急着答话。
早在天台峰的时候,王敬书与关不渡就显得分外熟稔。鹤归起先还以为,是因为关不渡沧澜楼主的身份。然而不久前,王敬书的那番话,才让鹤归幡然醒悟。
王敬书为何恨水收养,成为他的义子。
当时世人都猜测,儒门传承之死由王敬书一手造成。此事到底口说无凭,便就此成为流言。
然何恨水除了义子王敬书,还育有一独子,名为何砚深,自小被养在无想山庄,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后来无想山庄大火,儒门传承自此消失。
在记忆的一角,鹤归拨开迷雾,忽然记起一件被遗忘许久的事。
他并非从未见过何砚深。
独有一回,那是春日。
鹤酒星去无想山庄邀何恨水外出踏青。鹤归跟在鹤酒星身后走了一段,却忽然听见幽深的山林里,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呵斥。
何恨水歉意地摇了摇头,略带无奈地说:“深儿又在驱使下人了。”
彼时鹤归从鹤酒星身后探出一个头,奇道:“深儿?”
“是我的独子。”何恨水温和道,“比你小上许多,性子十分跋扈。”
何恨水的妻子,多年前便魂归故里。他独有一子,自然便给足了宠溺。
鹤酒星心知肚明,并不多言,顺势道:“深儿才几岁,这个年纪活泼一点不是正常吗?”
鹤归闻言轻哼一声:“我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帮着爹娘做农活了。”
两个大人对视一刻,愉悦地各自笑开。
未几许,他们口中跋扈的小少爷,便被四个侍者抬着轿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第一眼,鹤归就觉得,这人不愧自小便被娇生惯养,脸上十分白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富态。
他双颊带着未褪去婴儿肥,两只白净小手抓着一支纸鸢,冷冷的呵斥声惊起了林间栖息的鸟雀:“都走快一点,本少爷要趁着太阳没下山之前放一回风筝。”
众目睽睽之下,矜贵无比的小少爷只留给他们一个傲气的后脑勺。
而眼下,回忆与现实重合。不得不说,现在的关不渡,依稀有着幼时的那份天真可爱。
鹤归想起于天台峰初见时的场景,忍不住弯了眼角。
思忖间,关不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好笑?”
鹤归一顿,默默地把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却听关不渡道:“想笑就笑吧,只此一回。”
他神情放松,放下茶杯后就便又摆弄起折扇——在鹤归走神的时候,方才他画的那副雪景图已经贴合在新的扇面之上。
鹤归凝眸,视线落在枝头含苞般的积雪上,缓缓开口:“当年大火之后,师父曾找过何庄主,但是只见到了尸身,不仅是他的……还有你的。”
“障眼法罢了。”关不渡说,“有人想杀我们,就必须让他们确信我们已经死了,不然,你觉得你还能见到活着的我?”
鹤归摇摇头。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当然懂。只是他想不到,当年还未满十岁的关不渡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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