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着子随往书院里走。
还未进到院内,就有朗朗诵读之声传来。鹤归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进了哪个学堂,又听见朗诵声中夹杂着“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的字眼,忍不住低头看了关不渡一眼。
关不渡摆弄着扇子,头也不抬招呼带路的儒生:“你叫子随?”
子随颔首:“书院的弟子都以子为名。”
“你们书院真的是个学堂?”
“倒也不全是。”子随笑着,“门主以儒学发家,自然是要尊师重道的。院内弟子每日晨读,君子六艺也不会少。”
“王敬书别的没带走,倒学会弄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子随听出了关不渡话中的不屑,却也不生气,只默默地在前领路。
书院内亭台水榭一个不少,几人绕过诸多假山,又穿过一间竹林,才真正进入到书院中心。
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庭前交谈。
子随领着三人进去,刚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右边那人,分明就是许久不见的王敬书。然而当鹤归看向对面那人时,却突然一怔。
第20章 我的秘密
那人已摘下幕篱,约摸不惑的年纪,但看起来依旧风华正盛。他和王敬书一左一右,隐隐有对峙之感,但在鹤归几人到来后,便消散了。
鹤归看见那人的面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意外。
倒是后者率先转过身来,神色一怔。
他略一偏头,疑惑道:“小九?”
鹤归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鹤酒星与这人关系不浅,但儿时的记忆大多都淡忘了。“温和有礼”就是鹤归对于这个人所有的印象。
十年前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景誉。
数十年不见,景誉好似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眉眼较之当年更为深沉,举手投足皆有一个帝王的风采。
鹤归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景誉已率先前来,惊喜万分:“你还活着?我当时找了你许久,你师父……”说到最后,声音一沉,“我没能救得了他。”
当年的事孰是孰非已很难分清,诸多外界猜测都道景誉无情无义见死不救,但鹤归觉得并非如此。
生在皇家,知心意,交心难。人人都有情不得已。
况且,当年那件事还是因他自己而起,怪不得其他人。
鹤归跟景誉简单说了霍元洲救下自己的事,却绝口不提鹤酒星。两人交谈了半晌,最后还是关不渡打断:“不如换个地方聊?大雪天的,怪冷的。”
他低头看去,平时恣意妄为的楼主揣着袖子,颇为可怜地缩在轮椅里。
鹤归忍俊不禁。
不远处王敬书道:“先进屋吧。”
大晋的皇帝能离开皇宫,身边还跟着一群不知是保护还是监视的人,只要带些脑子,就能推测得出这皇帝的权力约莫大半已被架空。
否则,临近新年,政务繁忙的掌权人来梅岭看什么雪?
但在场之人,大多对朝堂的事没有兴趣,便都缄默不言。
只有鹤归不察,刚进屋就问:“誉叔,你怎么会来梅岭?”
景誉:“来洛生书院选拔人才。”
说着,景誉回头看了王敬书一眼。
从刚才开始,王敬书一直没怎么说话,就连关不渡时不时飘过去的眼神都被他忽略了。
恰此时,怀枝突然问:“选拔人才需要皇帝亲自来?”
景誉的目光微微一扬,看向面无表情的怀枝。
他不太像个上位者,更像是一个久经官场的学究,言语间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又沉静。
“不全是为此而来。”景誉说,“冬至将近,听闻梅岭风景秀丽,便想来此地观赏一二。选拔一事……只是由头罢了。”
“巧了。”关不渡一笑,“我也想来梅岭看看雪景,不知先生可知哪处观赏最佳?”
景誉:“梅岭之上有一处廖无人烟的空地,楼主若是有意,可与我一道前去。”
关不渡的笑意一收。
这人看起来并非如外表那般无害,若是他真的仁慈又善言,如今的晋朝就不会是这般内忧外患的模样。
先前关不渡并没有搭话,景誉却知道他的身份,想来他来此并非毫无准备。
景誉,真的是来看雪景的?
关不渡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王敬书,却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鹤归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这:“选拔人才……为何要来洛生书院?科举制被取缔了?”
景誉忍不住一笑,温柔地摸了摸鹤归的头顶:“你还是如以前一样可爱……百年以来,大晋的每一任帝王师,都是出自儒门传承门派。你师父没告诉你这个吗?”
鹤归摇摇头。
他真的不知道这些,在鹤酒星身边的日子除了跟同门切磋,就是被迫和鹤酒星切磋,没有闲心去关心剑道之外的事。
关不渡突然道:“儒门传承不是没了?”
“是没了。”景誉叹了口气,“可传承不能断,帝王师也不能后继无人。”
他毫不忌讳跟在场的人讲这些,仿佛真的把鹤归等人当成一个需要照拂的后辈。
可关不渡总觉得其中有异,但说不上来。
鹤归:“上一任的帝王师不在了?”
“十年前就不在了。”关不渡接话,“儒门的传承之人,何恨水的父亲,在得知无想山庄中所有人都丧生大火之时,就急病攻心,没了。”
所以大晋在帝王师空缺的十年中,被外敌入侵,内外皆风雨如晦;所以即便景誉权利被架空,却依然想在后继的儒门中挑选出一个,甚至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帝王师,在大晋皇室之中,几乎已成王朝的支柱。
屋内已架起火盆,王敬书让景誉坐了上位,又叫子随去安顿其他人。哪知怀枝刚把关不渡推进屋,就矮身道:“楼主,奴家先行告退。”
关不渡抬眼看她。
怀枝脸色泛白,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这幅模样,倒是惹上他人的关注,连景誉都忍不了向这边投来视线。
关不渡突然道:“走吧。”
怀枝一愣,关不渡不耐道:“太冷了,我也不想在这里待。”
言下之意,就是也要避开景誉与王敬书了。
方才几人已谈及帝王师,但这到底是他们儒门和朝堂的事,即便景誉不说,他们再待下去也不妥。
于是鹤归便主动推着关不渡离开,在子随的带领下去到了落脚的地方。
怀枝交代了去处后,轻功如飞,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关不渡目送她离去,手中把玩着折扇,不知在想什么。
雪已初霁,可大风肆虐,关不渡的手脚,唇上也毫无血色。鹤归将他送进屋内,又给他裹上几层狐裘,才忍不住叹道:“楼主,你身体为何如此畏寒?”
关不渡:“那景誉又为何叫你小九?”
“……”鹤归就知道,一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关不渡就原形毕露。
见鹤归不答,关不渡用扇子撑着下颚,猜道:“不会是你的乳名吧?”
鹤归:“……”
“我猜对了?”关不渡一笑,“你在家排行第九?”
鹤归拿狐裘裹住关不渡的脑袋,冷冷道:“楼主有这个闲工夫,不如运功暖暖自己的身子。”
“没用。”关不渡的声音闷闷地传出,话中略带凉意,“真气用在这里,我自己都嫌浪费。”
趁着鹤归怔住,关不渡从狐裘里钻了出来,顺手兜住了鹤归,开始打岔,“刚才王敬书有话跟我说,但是好像在担心什么。”
鹤归面无表情地把狐裘扯下来:“担心什么?”
关不渡“啧”了一声:“你真没觉得景誉有问题?”
“誉叔有什么问题?”鹤归蹙眉。
关不渡:“他来梅岭的时机就是最大的问题。”
时机?
此时王敬书刚从天台峰拿到舍利……
可是,舍利之于景誉,有何用处?
他对景誉知之甚少,虽然儿时与他略有交情,但也自知身份与他千差地别,否则他也不会早早得离开前院。然而区区舍利,景誉作为皇帝应当不会放在眼里,除非……
鹤归灵光一闪:“复生?”
关不渡不接话,只道:“景誉绝不可能刚到梅岭,他应当在这里等候王敬书多时了。选拔帝王师是真,看雪景也是真。恐怕,取得舍利也是真。”
这个舍利,在天台峰出现的时候就引起一番争抢,眼下到了梅岭,连景誉都掺和进来,死而复生真的有如此大的魅力?
除了朱弗,有人真的见过舍利发挥作用吗?
关不渡说完,似乎不打算深究下去。他打了个哈欠,冲鹤归伸出手:“小九,劳驾扶我上床。”
“……”鹤归说,“楼主,求你正常一点。”
“天太冷了,我想睡觉。”关不渡说得理所当然,“屋子里除了我只剩下你一个活人了。”
鹤归垂眸看向他的双腿:“你又走不动路了?”
关不渡点头:“先天不足,甚是可怜。”
鹤归:“…………”
他扶还不行吗?
鹤归一手扶上他的腰,立刻就触到一片湿润,似乎是冷汗透过衣衫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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