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亦对他这个弟弟如何风流荒唐,如何吃瘪丢丑都不感兴趣,不过逃婚这两个字却莫名的触动了他心中某处,让他破天荒的开口多问了句。
“这男子姓什么?多大岁数,模样如何?是京城本地人吗?”
“啊?”
阿元怔了下,显然是没料到秦知亦的重点会在这儿,反应过来后忙答道:“姓罗,大约十七八岁吧,好像因为体弱多病,不常出门,没多少外人见过他模样,不过既然是能被肃王这样死缠烂打,样貌定是极美的,他父亲,是刚被陛下赐了谏议大夫官职的罗越临。”
十七八岁,貌美,体弱,家世显贵,姓罗······
罗,乐?
秦知亦沉吟着,手指修长的骨节微微攥紧了一下。
难道真有这么巧,乐之俞所说的逃婚,指的就是这个?
虽然姓名籍贯都报的谎话,但出门的缘由却是真的,也就是说,他接近自己可能并不是心存歹意,别有所图了?
连秦知亦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刚才还漠然冰冷的表情在悄悄的舒缓开来,犹如荒地里新生的一株绿芽,带着点跃然的生机。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罗越临,就是那个前朝有名的佞臣?”
“没错,就是他。”
阿元点点头。
“似他这种祸国殃民的奸佞小人,本该一刀杀了示众,可是也不知他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只见了一面,就立马赦了他的死罪,还许他高官厚禄,连登基诏书都是让他起草的,这次肃王和他儿子闹的这档子丑事,若换了别人,怕是早就受连累没了命,可陛下却是装聋作哑,不置一词,就这么放过他了。”
不知怎的,秦知亦的脑海里莫名的就出现了乐之俞那双干净澄澈的仿佛能一眼望到底的眸子。
看起来如此纯真的一个人,却有那样不堪的一个父亲,他在重压之下,还能坚持本心,舍弃所有也要逃跑,也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殿下,难道您真的要去岭西,就由着肃王这样风光得意下去吗?”阿元不甘心的说道。
“不急。”
秦知亦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讽意。
“鱼总是见饵不见钩,人也是一样,想要多大的风光,就得承担多大的责任,新朝虽立,但现在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京城,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
阿元蹙着眉毛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属下明白了!”
晚风徐徐的吹着,秦知亦的鼻尖却敏锐的嗅到了随风飘来的一缕焦糊干燥的味道。
他借着稀薄的月色眺目望去,远处尽头,好似有火光燃起,将漆黑的夜色也给烧红了一角。
那是,客栈的方向!
秦知亦的眼瞳倏地一缩。
出门前,为了防止乐之俞突然惊醒,他顺着拍背的机会,点了乐之俞的睡穴。
若是客栈失火,别人或许能侥幸逃出来,可乐之俞却依旧还在睡梦中,怕是到死都是无知无觉的。
是他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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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亦:喂,老婆快起床!火烧屁股了!
第8章
秦知亦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客栈。
越是靠近,越是心惊。
木头被烧的劈里啪啦直作响,火舌翻卷汹涌,几乎要吞噬掉整个屋顶。
客栈下头的空地上或站或躺,挤着不少人,其中不乏捂着腿脚手臂,面色痛苦的伤者,看样子都是火起之时,被逼无奈从楼上跳下来逃生的。
秦知亦的眼睛迅速的在这群人里搜寻了一圈儿,没看到乐之俞的身影,倒是碰见了乐之俞的那两个跟班,苏一和苏二。
晚饭之时,他曾经见过这两人,当时他们看向自己时那兴奋探究到快要掩饰不住的眼神给他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虽然乐之俞只说他们是书童而已,可秦知亦多年习武,哪里看不出这两人体态健硕,步伐沉稳,明显都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像乐之俞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出门,带两个会武的随从也属平常,不说实话可能是因为对陌生人有防备心,算不得什么蹊跷事,他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遇到这般危险的情况,这两人却是抱着手臂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热闹,仿佛一点也不为主人着急似的,如此举止,不是正常人所为。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
待见到秦知亦孤身一人从别处过来,他们才终于是面色骤变,瞪大了眼睛把秦知亦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
“我家公子呢?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秦知亦听了这话就知道乐之俞并未脱困,他压下心中疑团,冷冷瞥了眼二人,并未多发一言,直接脱了身上外裳,在客栈外那口蓄满了雨水的大缸里浸湿,提起来将自己兜头罩住,足尖点地,轻踏缸沿,借力跃身而起,直接冲入了二楼乐之俞所在的房间窗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的让人以为是眼花。
“我们也快去帮忙吧!”苏一急着喊了句,闷头就要跟着往里冲。
“等等!”苏二一把拉住他。
“火太大了,已经把一楼的路给封死了,我们又不像宁远承有那样的好身手,根本上不去的!”
“怎么会这样?”
苏一慌乱的整张脸都皱成了一个苦瓜。
“你不是说这是少主的苦肉计吗?就跟那蛇一样,是让宁远承有英雄救美的机会,少主也正好以报恩为名缠住他,可这火起的时候,姓宁的怎么不在啊?苦肉计变独角戏,搞不好咱们少主的命也要给搭进去了!”
“我哪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二也是皱紧了眉头,口气沉重。
“看火势确实是从二楼那边起来的,我以为有宁远承在,就算不是少主的计策,只是个意外,他也肯定会平安无事的,谁晓得宁远承半夜一个人鬼鬼祟祟干什么去了,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老天保佑少主能顺利脱险吧,要不然,咱俩只能以死谢罪了······”
他们两人在外头六神无主,焦躁不安,顺利进到房间里头的秦知亦心情也并不轻松。
烈焰伴着浓烟扑面而来,带着滚烫的热浪,几乎要将人灼烧殆尽,眼睛也被熏出了泪水,视线一片模糊,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依靠着记忆往床边跑过去,不时有烧断的房梁木头从顶上掉下来,险些都要将他砸中。
万幸的是,火势是从门口烧起的,而乐之俞躺着的那张床却在最里面。
这屋子虽然简陋,但好歹还算宽敞。
秦知亦终于在浓雾里发现乐之俞时,他还没有引火上身,只是床帘已经被点燃,火焰炙烤之下,他白皙的脸已然通红一片,额头鼻尖全是飞落的黑灰,手指无意识的紧抓着身下的褥子,仿若是在做噩梦一样急促的喘息着,想醒却又醒不过来。
也不知他在这里熬了多久,该有多难受。
俯身解了他的睡穴后,秦知亦将身上那件湿衣脱下,把乐之俞全身罩住,一把抱了起来。
乐之俞乍然从昏睡中醒过来,整个人都还是懵懵的,只觉得脸上身上热的厉害,嗓子也干涩的不像话,被烟雾呛的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一边咳一边还要艰难的自言自语。
“我······咳咳,梦见有火,怎么还真,真的失火了,咳,这,这算梦想成真吗?那我,我做了那么多皇帝梦,怎么,没,没成真······”
秦知亦的注意力全在避开屋内的火势上,并没听清乐之俞颠三倒四的小声言语,只当他脑子还未清醒在念叨胡话,用力的将他往怀里紧了紧,加快速度往窗户那边冲过去。
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乐之俞忽然间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乌黑的眼珠子惊慌失措的乱转,要往屋子里看,声音加大了几分。
“秦哥哥呢?秦哥哥还在里面,我,我得去救他!”
秦知亦的心头猛然一震。
乐之俞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纯粹,没有半分作伪,在这样危急时刻,连意识都不清楚,却还能记挂着他吗?
“我在这儿。”
这大概是秦知亦这辈子说过的最柔和的一句话了,他手指扣紧,把想要挣扎乱动的乐之俞牢牢的禁锢在了怀中,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寻了处缝隙,纵身一跃而下。
“公子!”
在楼下等的望眼欲穿的苏一苏二见状慌忙迎了过来,知道乐之俞还活着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在看见他灰头土脸,咳个不停的狼狈样时,又心疼担忧的几乎要落下泪来,伸手就要从秦知亦的怀里把他接过来好好的安慰照顾。
然而他们却是扑了个空。
秦知亦只让他们看了一眼后,不作任何停留,直接抱着乐之俞后退几步,提气迎风而起,足不沾尘,转眼间便已经掠至了山边远处。
苏一几乎是看傻了眼。
方才秦知亦跃上二楼时,还可以当作他是练了些飞檐走壁的功夫,可这会子无墙无壁,毫无借力之处,他竟然也能凌空远行?莫不是神仙下凡吧!
“什么神仙下凡?”
苏二见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嫌弃的撇了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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