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折扬了扬眉:“何以见得?”
老杨头把石头做成的棋子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小娃娃心不定,和我下棋还敢出神,能赢了就怪了,之前还像点样子,现在一点样子都没剩下了。”
裴折笑容一僵,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盘旁边:“我认输,老爷子教训的是。”
老杨头双手拿着拐棍,将棋盘划拉乱:“算不上教训,随便说两句罢了,你们这个年纪,心不定是正常的,小子,你刚才想什么呢?”
裴折站起身,跟着老杨头一起,把下棋的位置让给别人,边走边叹了口气:“刚才在想,自己做的事究竟是对是错,有没有必要继续坚持下去。”
“你自己不是有答案了吗?”老杨头拄着拐杖,捋了捋胡须,“棋以知人,我观你棋风,干脆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不是个会踟蹰的性子,你既然会去做一件事,无论旁人怎么看,你自己心里肯定觉得这件事是对的,其实在你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吧。”
裴折愣了愣,笑了:“老爷子,还是您看得透彻,多谢指点,晚辈感激不尽。”
老杨头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过随口一提罢了,我还得谢谢你陪我下棋,好了,我要回家了,这天阴的,你也赶紧的吧,有机会咱们再一起下棋。”
“好,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裴折目送他走远,然后才往客栈走去。
这一番开解之后,裴折豁然开朗,天虽然还阴着,但他的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从迷茫无措变得更加坚定。
雨说来就来,裴折回客栈的路上便开始下,到的时候正好淋了个透彻,他本就沾了寒气,被冰冷的雨水一浸,寒气入体,头昏脑涨。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云无恙惊呼出声,“你去哪儿了,淋成这样。”
裴折头重脚轻,不想说话,只摆了摆手,往楼上走去。
云无恙还要跟上去,被钟离昧拉住了:“裴大人淋了雨,先去给他准备一桶热水吧,泡泡澡驱驱寒。”
云无恙一拍脑门:“诶呦,我给忘了,我现在就去找掌柜的。”
裴折一路回到房间,眯缝着眼睛,把湿衣服甩下,直接扑到了床上,他扯着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脸埋在枕头里,不动弹了。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人在耳边说话,他不耐烦地拉起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起来,不满地哼道:“别烦我,我好困。”
那烦人的声音没有停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先别睡,起来。”
裴折被吵得头疼,恶声恶气道:“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在哪里,云无恙,别烦我!”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云无恙,裴折,醒醒。”
裴折脑子里一锅浆糊,根本没办法思考这句话表达的意思,他也不想思考,直接一巴掌拍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叫‘公子’,没大没小的。”
“啪”的一声,扰人的声音消失了,裴折满意地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云无恙高声喊道:“公子,是我,我进来了,我让伙计烧了热水,等下你先泡个热水澡,驱驱寒起,别着凉了,不然到时候……啊啊啊!”
钟离昧跟在后面,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忍不住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你叫什么呢?”
云无恙指着床,急得快哭了:“公子,公子他不在房间里!他又不见了!”
第20章
房间里干干净净,床铺上也没有一点痕迹。
云无恙提心吊胆,发现裴折不在,慌了心神:“公子去哪里了,我刚刚明明看到他回来了。”
他说着说着,瞪大了眼睛:“该不会是我撞鬼了吧?”
钟离昧:“……”
“你没有撞鬼,我也看到裴大人了。”钟离昧头疼不已,“裴大人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的,你先冷静一点。”
云无恙听不进去:“都怪我。”
钟离昧劝慰道:“不怪你,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确实,不怪我。”云无恙猛地抬起头,“要不是,要不是钟离先生拉着我,我早就跟着公子上楼了,他也不可能丢了。”
事情突然被推到自己身上,钟离昧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无恙堵着气,见他不说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但不知道要怎么找补,默默偏开了头,不去看钟离昧。
钟离昧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我去房间里找找。”说着,云无恙就往房间里去,逃避一般关上了门。
钟离昧面无表情地下了楼,他不像云无恙那般容易脑袋发热,联想到神啊鬼啊,很快就将所有的线索整理起来了。
首先,裴折确实是上了楼,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至于为什么不在房间里……
刚才他扫了一眼,房间里没有一点水渍,而裴折刚从外面回来,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如果真的进了房间,不可能会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钟离昧走到柜台的时候已经将一切理顺了,此时的他完全看不出平常温和的样子,冷着脸,颇有几分凶煞,曲指在柜台上敲了敲。
他之前在客栈里住过一晚,掌柜的知道他和裴折是一起的,裴折一行人是外地来的,一看身份就不一般,掌柜的不敢怠慢,忙问道:“客官有什么事?”
钟离昧平静道:“天字三号房的裴大……裴折不见了,麻烦掌柜的,能不能找几个伙计来,帮忙找找他。”
“当然可以,你等等,我现在就去叫人。”看出钟离昧心情不虞,掌柜的没有触他霉头,连忙叫了几个伙计,让他们跟着钟离昧去找人。
云无恙还在房间里翻找,找了一遍又一遍,就差把房间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找到半个人影,见钟离昧带着一群伙计过来,愣了两秒,没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你干嘛,该不会是要揍我吧?”
钟离昧一噎,不想搭理他:“我刚才去找了掌柜的,他让伙计们帮忙找人,房间里没有一点水痕,裴,啧,裴公子应该没有回房间,你我都看到他上了楼,眼下既然不在,那他大概是走错房间了,挨着找过去,总能找到他的。”
云无恙愣愣地点点头,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太好意思:“啊,好,好。”
二楼不仅仅有空房间,还有一些房间租出去了,他们先从空房间找起,一间一间挨着找过去。
云无恙不像刚才那般着急,他家公子到底是年少才智冠天下的探花郎,再怎么样也不会不明不白的丢了,就算有人想对他不利,从武力上也得掂量掂量。
空房间还好说,租给客人的房间不方便让云无恙和钟离昧跟他们一起找,故而他二人只是跟在伙计们身后。
云无恙憋不住事,凑到钟离昧身边,支支吾吾地说:“钟离先生,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别和我计较,我就是,就是——”
“裴大人会被邀请到别人房间吗?”钟离昧突然问道。
云无恙讷讷道:“不太可能,公子不喜欢淋雨,刚淋了那么湿,肯定想赶紧回去换衣服,不会去别人房间 。”
钟离昧点点头:“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是裴大人走错了房间,相近的房间都看过了,并没有人,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走错房间的几率很小,就算真的发生了,也应该是他熟悉的房间。”
云无恙跟不上他的思路:“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裴大人有没有相熟的人住这里。”钟离昧语气闲闲,“去那里找找,他应该在。”
云无恙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下意识要否认,脑海中突然冒出两个字:劫富。
“大概……还是有一个的。”
带着一堆伙计,云无恙一脸苦大仇深,小声嘀咕:“公子睡懵了也不会走错房间吧,更不会去那人房里吧,要不咱们还是去其他房里找找吧。”
说着,他们已经到了天字九号房门口。
云无恙犹豫不决,站了一小会儿还没去敲门的意思,钟离昧懒得陪他耗下去,直接代他敲了门。
不过是敲门问一问,至于纠结那么久吗,这天字九号房里住的既不会是西天如来佛,又不可能是地狱鬼阎罗,他就——
“来了?”
房门一开,长身玉立的男人掀了掀眼皮,整个人都没什么温度。
钟离昧条件反射性一抖,心里的碎碎念戛然而止,憋了半天一个“九”字都没吐出来,更不必说刚才准备好的问题了。
这他娘的,叫他说着了,活脱脱尘世笑面佛,人间活阎罗。
此时云无恙倒比敲门前硬气了不少,挠了挠头:“九公子,我——”
金陵九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并没有穿整套衣襟,只着修身的里衣,外加一层罩纱,眉目锋利,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剑刃,只是衣襟袖口微乱,有些不和谐。
并没有给云无恙表明来意的机会,金陵九侧身一让,语气又冷又不耐烦:“把他带走。”
金陵九皮肤冷白,一点磕磕碰碰都会留下痕迹,他侧着身,颈侧的红印尤为明显,也不知是怎么弄“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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