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这下我的真的得赶鸭子上架了。
最适合的人选跑了,主子又不忍心让九王爷冒险,黄荃城这个烂摊子真就落在我头上了。
会议后来还讨论了一些别的问题,不过我都没有再参与了,我悄摸摸地挤到了徐玉阙的旁边,趁其不备,夺走了他的新扇子,然后,在他控诉的眼神中,我恶狠狠地同他说。
“我们俩这次真可谓是共赴黄泉(黄荃)的交情了啊。”
“有那么夸张吗?”
徐玉阙后退半步,低声与我咬着耳朵。
我磨了磨牙,面对这个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依旧笑眯眯的家伙,我强忍着在人前就把他揍一顿的冲动。
“你个屁都不懂的死书生,如果你还想让我活着还债的话。就给我准备好你的私房钱,等会就去抱九王爷和季清霜的大腿。你只要能拉来任何一个人,我们俩就性命无虞了。”
“你这人真是的,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还叫事儿吗,你看我像是会差这点钱的人吗~”
徐玉阙顺回了自己的新扇子,笑得牙不见眼。
我更想打这个家伙了,等会议结束了,你看我——
你看我依旧没有揍成。
会后,主子打发走了所有人,唯独留下了我。
我头皮一麻,预感主子是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众人离开之后,主子的营帐只剩阴暗和寂寥。主子坐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影之中,我站在灯光最亮的地方。
他在黑暗中看光明,将我所有的表情细节看得一清二楚;我在光明之中看黑暗,只能隐约勾勒出他的大致轮廓。
“跪下。”
鬼魅横行的暗影中传来主子的声音,我双腿一弯,毫不犹豫地跪在石制的地面上。
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主子在拿起了什么东西之后,站起身来。他吹熄了营帐中所有的烛火,眼前的光明一点一点消逝,直至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终于,我与他身处同一片黑暗。
而在灯光熄灭之前,我看见了他手中握住的东西——长鞭。
鞭子上带着倒钩,闪着锋利的寒光。我对着这根鞭子很熟悉,七年之前,我们两个关系最好的时候,这根鞭子经常往我身上招呼。我用我的肉体铭刻了主子带给我的所有疼痛,我清楚地记得,这根鞭子曾把我抽得怎样的鲜血淋漓。
讽刺的是,这七年间,我与主子逐渐离心离德,他知我背后小动作不断,我知他隐瞒了我很多事情,可他却从未再对我施加私刑。
现在,我终于可以重温这种疼痛了吗?
主子绕到我的身后,微冷的手指拂过我的后颈。
“李念恩,你知道你自己错在哪吗?”
主子的声音比他的手指更冷,于这种冰冷之中,我深刻地反省起自己昨晚的错误。
“小的不应该拿剑指着主子。”
“不对。”
带着倒钩的鞭子划破空气,狠狠地抽上我的后背。我倒吸一口冷气,继续说道。
“我不该把季三青看得比主子还重。”
“不对。”
又是一鞭,主子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
“我不应该跟小世子对着干。”
“不对。”
……
主子的眸子早已就习惯了黑暗,在不见五指的军帐之中,他视黑暗如无物,他的每一鞭都准确地抽在我的后背上。
我说了十几个错处,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主子的回应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对。
后来,我也就不再说话了,我觉得我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主子他不会收手的。他只是单纯想要借此机会来惩罚我罢了。
可奇怪的是,我的话语停止之后,主子的鞭子也随之停止。
黑暗之中,鲜血从我背上的伤口溢出,滴落在地上,发出水滴的声音。
身后的主子气息凌乱,从气息可以判断,他已经显现出疲态了。不过就是几鞭子,我这个受刑人还没有倒下,他这个行刑人就已经劳累不堪。
看来老皇帝的毒还是有点用的,那次中毒之后,他的身体直线下滑。数年之前,他还可以饮烈酒,骑骏马,拉强弓,而现在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主子喘着粗气,他丢开了鞭子,撩起衣裳,就地坐了下来。他宽阔的后背依靠在我满是伤痕的后背上,这种感觉与伤口上撒盐无疑,我闷哼了一声。
我们两人在这片死寂之中背靠着背,鲜血染红彼此的衣裳。
我与这个男人共同行过了九年的岁月,我们曾生活于如梦幻般美好的日子里,也曾沦落入暗无天日的真地狱,我一同经历坎坷,一同品尝人生起落、世事无常。
自我们相遇以来,我们同袍共飨马鞭执,活过了一次又一次血与火的战役。
我们甚至比了解自己更加了解彼此。
我叹了一口气,同他坦言道。
“主子,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哪里做错了。”
主子无声地牵起我的手,他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之间,我们两人,十指紧扣缠绕。丢开了鞭子以后,他以柔软手掌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并不温暖,但很宽厚。
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在我面前展露。
“你太不自爱了,李念恩,你为什总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像最初一样,做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不好吗?”
“主子啊,”我一生苦笑,笑声中带着些许悲凉,“我很早以前就做不到了……”
是啊,我做不到的。
我成不了你最爱的我,你也成不了我最爱的你。
相反,我们因为彼此的爱意,变成了彼此最厌恶的人。
主子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柔软的发丝并不扎人,他的声音无比轻柔,虚无缥缈地像是飘在空中的纱。
“你知道吗?李念恩,我现在的处境,一半都是你逼出来的。”
“主子说笑了,小的——何德何能啊。”
我轻笑出声,最后的语调微仰。
地上冰凉无比,彼此的后背是唯一温暖的存在,鲜血将我们的衣衫黏连在一起,无法再分离。
主子站起身,我们的后背早已是血肉相连,每一个想要分离的人都必须将自己后背的皮肤剥离,当他离开我的时候,他的衣裳离开我刚刚愈合的伤口,他的衣服上沾染着我的血肉,我的伤口崩出新鲜的血液,伤口必须重新愈合。
我不得不再经历一次蚀骨的伤痛。
此时此刻,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八王爷,不是剑指王座的乱臣贼子,卸下了光环和假面之后,他不过只是一个承担了太多的疲乏的男人。
与静默的黑暗之中,这个疲劳至极的男人坦言。
“李念恩,你明知道的,我一开始,只是想要大家都好好的……可是,为什么,你也好,三哥也好,母妃也好,父皇也好,师傅也好……”他揪住自己的头发,整个人向后仰去,宛若一张拉满的弓,他嘶吼着,他哭喊着,“为什么我谁也救不了,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不可言说的情感只能在黑暗之中决堤,不能表现的脆弱只有这片刻的时间发泄。
可我没有安慰他的资格,也没有抱住他的资格,从很早之前,我就看不见他眼中的世界了,我早已经没了与他同行的资格。
我早就不是他的同路人了,但他仍旧抓住我不放。
而现在,我也要走上我自己的道路了,哪怕明知前途是深不见底的渊狱,他拦不住我了,他拯救不了我了。
他走了这么久,身旁的人一个又一个远离。
现在,我也走了。
终于,他不得不踟蹰独行,走向自己既定的结局。
对不起了,主子。
对不起了,主子。
……
我心中一遍又一遍念着,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这一次。
就是我与他最后一次交心。
在满身的鲜血与脏污之中。
105、
事实证明,我与主子的交心没有半毛钱用处,主子并没有看在我与他聊了这么久的份上就多分给我士兵。
除了本来就属于我的一万士兵,我再没有多分得哪怕一个士兵。
我带着这一万士兵,带着一个自己作死的徐玉阙,与主子分道扬镳。
魏柯辛这个家伙听说了黄荃城是个什么样的差事以后,当即打算把我的黑历史当做筹码投奔小世子,可惜,他卷铺盖逃走之前被我发现了,现在他被我捆起来,丢在运粮草的马车上,强制一起带走了。
为了让魏柯辛这个软骨头有一个难以忘怀的体验,我嘱咐了我的下属一定要给老魏“专门照顾”,我估摸着他现在在运粮车上能挺享受的吧。
想着魏柯辛的遭遇,我骑在高头大马上,哼着歌,整个人的心情都好起来了。
可惜,魏柯辛这个家伙从来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为了报复我对他的“专门照顾”,他给我整来了一个活阎王。
第二天上路之后,士兵发现了藏在稻草堆里的小崽子,一问,好嘛,果然是魏柯辛悄悄给放进来的。
当卫兵把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压过来的时候,我把魏柯辛放到了一边,优先处理小崽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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