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士子都往京都赶来,老奴上京便是与同乡的一位举子同路,那举子不嫌弃老奴残躯,一路上对老奴多有照顾。听他说,他还是路途近一些的,几日功夫便到京都了,那些个偏远的,提前半年动身也是有的。”
明川闻言心思活络,这几日京都怕是很热闹,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趟宫。若要出宫那必得先过国师那一关。
想到容商,明川垂下眸子抿了口茶,恰好小言子端着一碟小蜜橘子进来,明川一瞧见便笑开了。
小言子不动声色,只觉得这皇帝可真是随遇而安。
明川并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成公公陪着笑道:“小言子不懂事,顶撞陛下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明川剥了个橘子,笑道:“不妨事,不是什么大事。”
成公公知晓明川好性,仍是叫小言子磕了个头。
“你姓言?可有名字?”明川问道。
小言子弓着身子:“小的姓言,单名一个恪。”
“言恪,这名字好,你可识字?”
言恪答道:“未入宫前曾上过两年学,些许识得几个字。”
“这很好。”明川对成公公道:“日后叫他跟在我身边吧,难得有个识字的。”
成公公自是无有不应:“还不快谢过陛下。”
言恪忙叩头谢恩。
春闱在即,朝政事务多繁忙,容商用晚膳的时间都比平时晚上一刻钟,他没回来,明川也不敢独自用膳。他歪在榻上,言恪在一边拿着诗词念。
明川打了个哈欠,平日里没察觉到言恪的声音还挺好听的,他念起书来,不急不缓,声音清越动听,很能使人静心。
一首诗词还没念完,门口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国师大人。”
明川赶紧从榻上爬起来。
容商径直入内殿来,他容貌俊美,不说话的时候一双眸子比月还要清冷三分。平日里惯穿一袭白衣,银线绣的暗纹若隐若现,端的是尊贵无匹。
“陛下用膳了吗?”
明川回道:“还未。”
容商面色淡淡的:“那便传膳吧。”
他话音落,宫女太监便鱼贯而出,言恪看在眼里,觉得国师大人的话倒是比陛下的还管用。
两人落座,言恪站在明川身边给他布菜。因为国师茹素,桌子上没有几个荤菜,明川闷不做声只是吃东西,他下午没做什么,点心倒是吃了不少,眼下并不饿,有一口,没一口慢吞吞的吃。
容商吃的很快,但仪态很好。他一放下筷子,明川也跟着放下。容商接过宫女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垂眸问道:“今日怎么不叫成公公伺候?”
明川道:“成公公年纪大了,不好叫他跟着朕乱跑,故而换了他的徒弟来。”
容商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接着问,转而叫人上茶来,从头至尾,也没给言恪半分目光。
用罢膳,容商检查小皇帝的课业。烛火通明,内室里只这两个人,容商坐着,慢悠悠的翻看那一摞纸,明川在另一边发呆,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出宫一趟。
容商翻完了课业,将那一摞纸随手搁在桌子上。说是课业,里头也不会真的教些治国之道,都是些论语诗词之类,再不济便是要求练练字,唬人罢了。
“安国公所说还政一事,陛下以为如何?”
明川闻言打了个激灵,忙道:“朕从未有此想法。”
容商似笑非笑的,道:“陛下若有此想法,倒还算本座手下留情了。”
明川讪讪的笑:“安国公许是一时想岔了,并没有忤逆国师的意思。”
容商看着他,道:“陛下如今这番境地,还想着替别人求情呢。”
怎么说话都不对,明川悻悻的闭上了嘴。
容商端起茶碗,道:“今日除了安国公,宗室里诸位亲王和几位内阁大臣联名上奏,责令臣还政于上,臣同意了。”
明川惊讶的看向他,只见他面色坦然,道:“待陛下大婚,娶了皇后,臣便还政与你,陛下觉得如何?”
明川的脸色倏地变了,几番张口也没说出话来。容商笑了,带着几分愉悦,他伸手将明川拽进怀里,伏在他耳畔低声道:“陛下怕什么?前两年不是还闹着要娶亲吗?如今臣同意了,陛下不该欢喜吗?”
明川不知道说什么才对,只好顺从的窝在容商怀里,道:“国师觉得朕欢喜,朕就欢喜。”
容商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明川修长的脖颈,那上头衣领下边还有一个牙印子,渗着血丝。
“天色不早了,歇了吧。”
第2章 怂包小皇帝
明川闻言站起来,跟着他往龙榻那去。
一溜儿宫人进来,言恪跟着,上来伺候明川,衣带子还没碰着,就听见国师说话:“都下去。”
言恪一愣,瞥见明川低垂着头,他不敢再停留,随着众人一道离开,出门之前,依稀听见一句“本座今日累了,劳陛下替本座宽衣。”
他眸中没有波澜,心下却觉得这小皇帝着实窝囊。
殿外,言恪耳朵里是小皇帝一声又一声的哭泣,他想起服侍小皇帝沐浴时看到的那一身细腻的皮肉,想起小皇帝姝丽的容貌,觉得国师实在是好艳福。
后半夜殿内安静了下来,容商叫来热水给明川擦身子,明川死撑着不睡过去,哑着嗓子问道:“国师大人不气了吧。”
餍足的男人很好说话,他亲亲明川的额头:“本座又不会真的对那些大臣如何,陛下便放心吧。”
明川心里仍有不足,他强撑着精神,试探的问:“听闻近日宫外热闹,朕想微服出巡,好么?”
容商笑了:“若陛下明早起得来,那便允你出宫。”
“朕一定起得来。”明川眼都睁不开了,话音落下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眼瞅着小皇帝睡了过去,容商叫人进来收拾一室的狼藉,言恪随着众人一道进殿,一眼便瞅见窝在国师怀里睡的昏沉的小皇帝。一室都是不可说的气味,几名宫人动作很快,转眼收拾好了东西,点上了龙涎香,悄无声息的退下。
这天是个极好的艳阳天,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只觉得人都开朗了。明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国师早已不在身侧,宫人手里端着近日明川要穿的衣服,上头搁着一个小巧的出宫用的令牌。
明川喜不自胜,拿着那一枚令牌翻来覆去的看,只想先下便出宫去。言恪出声提醒:“国师大人说叫陛下用了午膳再出宫,眼下时间还早。”
明川略微敛了敛笑意,对着言恪心情甚好道:“你来给朕按按身子,朕再躺会儿。”
言恪称是,他上前一步跪在床边,顺着明川的肩背按到腰间,隔着寝衣感受到肌理的温热,只觉得哪里都是软绵绵的一团,这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午后换了不绣龙纹的便服,明川叫言恪跟着自己一道出宫。容商应下的事多半不会在明面上反悔,明川出宫这一路还算顺利。
言恪反而觉得奇怪,旁敲侧击问:“不知外头时局如何,就咱们两人,怕是不大安全。”
明川忙着出宫,不甚在意的答道:“许是叫了护卫暗中跟着。”
他只有一下午的时间,赶在宫门下钥前便得回来,因此出来前特地问了成公公京中有意思的地方。
成公公也不是常年宫外待着的,只听同行的举子提过一句东岳楼乃是文人聚集所在,眼下这般日子,应是极为热闹。
明川把眼睛从街上的繁华里收回来,寻人问了个路便往东岳楼走去。
东岳楼建的极为恢弘大气,门口的匾额像是名家所提,笔走蛇龙,铁画银钩,十分有气势。
明川抬脚走进去,便有跑堂的伙计迎上来:“客官里边请。”
明川随着他进去,大堂中间搭了个台子,上坐着一个穿青衫戴璞头的说书人。伙计问:“客官是要楼上雅间还是楼下坐着?”
“这有什么不同?”
伙计笑笑:“雅间清净,外头热闹,看您的喜好。”
明川抬头看向三楼装修的十分典雅的屋子,问道:“那些是什么?”
伙计答:“那是厢房,交足了定金,看中哪一间哪一间便是您的了。等闲之人不能进去。”
明川想想觉得还挺符合自己身份的,便问了问定金多少。
伙计报了个数,明川看了一眼言恪,言恪低着头不说话。明川只好笑笑:“就楼下找个座吧。”
伙计也没怎么,还道:“公子一看就是喜欢热闹之人,雅间厢房也就那样,不是有句话说高处不胜寒嘛!”
在东岳楼待久了,伙计也能说上两句诗文。
明川很喜欢这个人,掏了片金叶子给他,并向他表示自己不差钱。
明川带着言恪坐了下来,刚一落座,言恪就请罪道:“小的不知宫外物价如此之高,带的银钱不大够,还请公子恕罪。”
“无妨。”明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听书。
说书先生是个年轻人,嘴皮子很溜,一出极老套的情节叫他说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川有些羡慕,若他有这样的嘴皮子,也不至于时时说错话惹得国师处罚。
桌上放了两碟点心,一壶茶水,言恪又找伙计要了盘桔子瓜子,明川慢悠悠的坐着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