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都督武功高强,福大命大。”容旭遥嘟囔道。
言砚睫毛微垂,轻声问道:“危险吗?”
“危险?”容旭遥提高音调,夸张道:“那简直比危险还要凶险千倍万倍!黄泉啊,死人经过的地方,光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凶险了好吧!而且…黄泉境最危险的不是那里的野兽,毒瘴,而是那里暗无天日,长时间身处黑暗,论谁都会心生绝望的吧。”
可是对于从出生起就身处黑暗的裴既明来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言砚心里十分沉重,尽管知道容旭遥的言论有夸大之嫌,可言砚还是觉得心上彷佛压了一块石头,齐昭轻轻推了容旭遥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容旭遥冲他眨了眨眼睛,暗示他不必担心,口中感慨道:“可怜的都督啊……”
齐昭点头附和:“是啊,可怜,太可怜了,师兄要是你也不要他了,那他就更可怜了。”
言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是我不要他吗?现在是他不要我。当然,这种有失脸面的话,言神医是不会说出来的。
言砚又问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容旭遥重新躺回齐昭的怀里:“陛下要他保护喻大人来着。”
“喻勉?”言砚奇怪道:“喻大人仇家很多吗?”上一次就见裴既明跟着喻勉。
容旭遥用揶揄的口气道:“喻勉本是安王那边的人,幸亏他……也不是幸亏,是多亏他及时弃暗投明,安王才会那么快伏诛,但是也有人认为他两面三刀,当然就想把他除之而后快了。”
言砚感慨道:“那喻大人也挺可怜的。”
“他可怜?!”容旭遥难以置信道:“言神医,你没看玩笑吧?朝中大臣,要么就站六合司,要么就站内阁,或者像左萧穆一样,安安分分地做个中间人,喻勉倒好,就没见过谁跟他似的,将六合司和内阁得罪了个透,偏偏他还瞧不起人家中立派,自己现在啊,独树一帜~”
言砚听得有些想笑:“他跟六合司有仇?那陛下还让糖芋儿去护着他?”
“诶!喻勉是跟裴永都督有仇。”容旭遥解释:“不过他也算磊落,裴永都督死了,他也没为难都督,陛下是为了改善他与朝廷的关系,所以才让都督去保护他的,毕竟左长瑜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也改善不了喻勉与内阁的关系,所以只好从六合司开始了。”
“……”言砚顿感无语,还有些好奇道:“喻大人如此特立独行,陛下就容他呆在朝廷里?”
容旭遥讳莫如深道:“喻勉身后可是琅琊喻氏,经数代而不衰的名门贵族,还是经商大户。晋高祖建立晋朝,琅琊喻氏功不可没,凭着这个,陛下也得给喻勉几分面子。况且……”
容旭遥神神秘秘地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七年前,喻勉曾含冤入狱,陛下碍于裴永都督,一直未为他正名,许是陛下心里有愧。”
言砚点头道:“喻大人也算是个奇人。”
“那可不!”容旭遥幸灾乐祸道:“他今年都二十有七了,马上就而立之年了,还未曾娶妻呢。”
齐昭咋舌:“喻大人长相挺优越的,啊!莫不是…他有隐疾?哎,师兄,你给喻大人看过吗?”
“看是看过,不过我也没注意那方面…”言砚思索道:“要不…下一次?要是有下一次的话。”
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人,来人走路略显着急,不过仪态仍然良好。
浅蓝色衣角在空中掀起一个温和稳重的弧度,即使身着便服,发丝也一丝不苟地半扎半束在脑后,配上瞩目的面容,一举一动皆让人赏心悦目。
言砚面朝着大门,最先注意到了左明非,微笑示意道:“左大人,好巧啊。”
左明非疾步走过来,还没有站稳就拱手道:“言先生,叨扰了,实不相瞒,在下是来找您的。”
“找我?”言砚不明所以道。
左明非垂手,好看的眉眼尽是无奈,他语气沉重:“喻兄遭人偷袭负伤,但他不肯看大夫,在下想请言先生随在下走一趟。”
言砚几人面面相觑,刚还说呢,如果有下一次,这不下一次就来了?
言砚真心实意道:“左大人,我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刚刚说…喻大人不肯看大夫,我也是大夫,这没关系吧?”
左明非颇为无奈地笑了下:“喻兄只是不相信宫里的太医以及…我带去的人,若是先生的话,他应是极为相信的。”
“哦。”言砚点头应允道:“好,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咱们就走。”
左明非郑重地作了一辑:“多谢先生。”
“大人不必客气。”言砚适时地端住了左明非的手腕,莞尔一笑:“我跟喻大人相识已久,帮他自在情理之中。”
相识已久?左明非清亮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黯淡,随及温和地笑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裴既明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喻勉还会受伤,喻勉武功不弱,何至于就让人偷袭了?除非…他故意的。
裴既明一边与周身的几个刺客缠斗着,一边思索着,喻勉兵行险招使自己受伤,再用失职之责将六合司踢开,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喻勉这人有病,疑心疯和被害妄想症,这朝中大臣都知道。
喻勉觉得晋安帝将六合司的人安插在他身边是为了监视他,对此早有不满,所以这次受伤可能是他故意的,甚至这些刺客也是他的人。
刺客已经倒下大半,裴既明轻跃空中,又踢翻了两个人,然后只见他轻巧落到地上,抬手就扼住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那刺客顿时跟脱了水的鱼似的,开始挣扎起来。
裴既明加重手中的力度,淡淡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瞠目欲裂:“喻勉…背叛安王…该死…”
不是喻勉的人吗?裴既明心思婉转,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动静,裴既明警惕抬头,看见来人后,不由得愣住了。
为何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言砚总出现在他最不想让他看见的时候。
现场横尸一片,打斗痕迹明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左明非站在言砚身侧,看见这一幕后,不由得皱眉:“裴大人,他们又来了?”
裴既明满心都是被言砚瞧见自己残忍一面的惶恐,左明非问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清。
他心跳如鼓,震得脑子都是懵的,手下一松,手中那刺客如一条濒危的鱼似的,砸到了地面上。
地上那刺客反应过来了,只见他拔出腰间匕首,迅速向裴既明刺去,裴既明却还是一副怔仲的样子,言砚和左明非神色突然一紧,左明非出声提醒道:“裴大人当心!”
裴既明这才大梦初醒,此时匕首已经距离他胸口不足一寸,裴既明刚要闪躲,却见那刀尖顿了一下,然后那刺客整个人重新摔向地面,裴既明不明所以地盯着地上的刺客,只看见刺客的后脑勺有一根银针,裴既明又愣住了。
言砚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他若再慢一会儿,裴既明就已经…言砚想都不敢想,他疾步走过去,着急地捉住了裴既明的肩膀,迅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紧张道:“你没事吧?啊?有没有哪里伤着?”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
言砚问的是这些,裴既明愣愣地想,他没有关注自己是否杀了人,他没有啊…
左明非走过来,松了口气:“幸好言先生反应快。”
裴既明这才反应过来,他抬眸,眼睛扫过言砚脸上的每一处,最后定格在言砚满是担心的双眸中,他缓缓道:“没事,我没事。”
言砚立刻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摆出一副疏离的态度:“裴都督也会遭人暗算啊。”
裴既明无所适从地低下了头,左明非看出了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场,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言先生,我们先去看喻兄吧。”
言砚就又恢复成了彬彬有礼的样子:“那就劳烦裴大人带路了。”
两人走了几步,裴既明还杵在原地,言砚顿足,回身轻飘飘道:“你不来吗?”
裴既明又是愣了下,言砚眼睛瞟了眼裴既明的手背,嗤道:“傻了?”
裴既明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背,在打斗时被擦伤了,他背了背手:“我还有事。”
“随你。”言砚抬腿离开了。
裴既明挪动了下脚,却还是停下了,要不等现场清理完毕,去看一下言砚吧,道个谢也是应该的。
两人到了喻勉的住处,门外立了好几个大夫,看起来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他们看见了左明非,就好像看见了救星般似的围了过来。
“左大人,喻大人不肯给我们看啊。”
“是啊,都把我们赶出来了。”
“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左明非歉意一笑,安抚道:“今日劳烦诸位了,既然喻大人不肯,眼下并无要事了,诸位请回吧。”
大夫们巴不得快点离开,一个比一个窜得快,言砚有些无语,喻大人有那么可怕吗?
待人走尽,左明非轻轻叩响了门:“喻兄,我带了…”
“在下并无大碍,左大人请回吧。”屋里传来喻勉不耐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