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尖着爪子,小心翼翼地从谢策面前的瓜子篮里抓了一小把瓜子,顺着谢老大的话说道:“就是!好歹是个男人,拿刀不比洗衣服做饭有面子吗?但他可不一样啊,毕竟是个读书人,这回可吃大苦头了……”
谢策转头一看王胖磕着瓜子一脸笑意的模样,伸腿就踹了他屁股一脚:“你他妈还有脸吃瓜子,医术倒退成什么样了?让你洗个伤口都洗不干净。你要是聂如兰的徒弟,早晚得被他打死!”
王胖揉揉屁股讨好地笑道:“你师父他看不上我,我想做他徒弟人家还不要呢。还是谢老大你天赋高,把聂如兰的医术和武功都学到手了,老寨主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学到手,还早呢!我现在也就是在配给他老人家提鞋的境界。”谢策说完,心中有些感慨,扔了手中的瓜子,专心致志地看起医书来。
谢策年幼时,遇到了号称“魔医”的聂如兰,他之所以得到这个称号,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魔教中人,而是他有三魔:醉心医术成疯魔,痴心武学致心魔,还有最后一个最为世人津津乐道:他对已故的心爱之人念念不忘,不舍得下葬,竟然将她的骨灰随身带着,走到哪带到哪,每晚还抱着睡觉,被人称为情魔。
聂如兰性格孤僻本无意收徒,是老寨主拿着棍棒逼着八岁的谢策在他房门前死皮赖脸跪了三天三夜,聂如兰不为所动。老寨主最后没办法了,拿着一把杀猪的大砍刀架在谢策脖子上,对聂如兰道:“反正这儿子是白来的,你若是不收他为徒,我就一刀砍了他得了!”
聂如兰这才打开门,看着瑟瑟发抖的谢策,伸手将他从地上抱起,飘然离开了。从谢策八岁拜他为师,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四年。
这十四年中,聂如兰带着他走遍了天下,将自己浑身的本事毫无保留地教给谢策。好在谢策天资聪颖,年纪轻轻竟将聂如兰一身的本事学去了七八成。
本事是学到了,但这十四年来,谢策回谢家寨的日子加起来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老寨主临死前传信给谢策,让他回谢家寨继任寨主。
原本谢策是对毫不熟悉的土匪寨主没兴趣的,但聂如兰在他收到信后便告诉他:“你我师徒到此分手吧,从今往后你不必跟着我了。若是有缘再见,我发现你医术退步了,我便打断你的腿。”
聂如兰对谢策的教养和老寨主如出一辙,简单粗暴,毫无温情可言,导致原本该长成文气少爷的谢策,硬生生变成了个土匪。
“师父啊,如今这谢家寨乱得跟一锅粥一样,理都理不清!我还不如跟着你四处逍遥呢!”谢策叹了口气,眼下心烦得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干脆丢下医书自己给自己捏起太阳穴来。
第4章 谋划
王胖见状立刻丢下手中的瓜子,非常有眼力见地过来替谢策按摩,一边按还一边说道:“谢老大,我的手法还可以吧?别的我都学不进去,唯独这一手还可以。”
“嗯!不错!”谢策被他胖手一顿按,倚在椅子背上舒服地快要散架了。
“我看那卫楠挺可怜的。你这几天没怎么出门,不知道外头日头多毒!原本白白净净的小白脸,都晒成包公了!”王胖一边按,一边碎碎念。
谢策“嘶”了一声,侧身打掉王胖的手,不让他按了:“你这是被那姓卫的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今天尽向着他说话。”
“不是,不是我向着他说话。你看,咱们这土匪寨里不是糙汉就是莽夫,好不容易来个和你一样的读书人,你却让他和一群土匪去杀人抢劫,不是浪费人才了嘛!”
王胖见谢策不为所动,干脆坐了下来认真地给谢策分析起来:“你在寨中没有根基,现在正是要培养自己心腹的时候。那姓卫的有头脑,有能力,你……”
谢策歪头疑惑地看着王胖:“你懂个屁!你怎么知道那姓卫的有头脑有能力?我看他就是个草包,带着部队一头就扎进了陈聋子的陷阱。这种绣花枕头我还真不敢要!”
王胖被谢策噎住了,撇了撇嘴道:“我说不过你。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些什么,但是我绝不信你看不出来那姓卫的不简单!”
“滚去帮三丫头洗衣服去,少在我面前叨叨!”谢策抓了一把瓜子皮丢在王胖的脸上,把他撵出去了。
连王胖都看得出来卫楠不简单,那内鬼又如何会看不出卫楠带着部队一头扎进陷阱有猫腻?谢策突然有点担心大鱼会因为报复卫楠的不守信诺,拼死把鱼饵咽下去,哪怕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他有点坐不住了,又驴拉磨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就出门找钱串子去了。
在谢策的催促下,新寨主的接任仪式改到了今晚。
至于为什么这么着急,谢策说他受不了身边没人手没钱财的日子,迫不及待要正式接任寨主,好把他那便宜爹的寨主府的人手钱财弄到自己包里。
这话确实足够让所有人不再怀疑,他非要提前接任仪式是别有所图。
在土匪寨中,一个毫无根基、没人手、没钱财,还没正式继任的寨主,在别人眼中那就是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谢策绝对忍受不了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钱串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大家迅速布置好寨主府,后厨杀猪宰羊办得热火朝天。另外他还专门叫脚夫下山去镇上搬了一大车本地最有名的永陵曲,一坛坛背上朝天山。
是夜,谢家寨新任寨主继位,拜过祖师爷,喝过兄弟们的歃血酒,谢策便正式成为了谢家寨寨主。
谢策坐在寨主之位上,吩咐开宴。后厨的丫鬟仆妇们将一盘盘红红绿绿的菜式搬上桌,大家便你来我往地开始喝酒吃菜。
钱串子买的永陵曲确实够劲儿,半个时辰过后,那满屋子的土匪们舌头打结得比钱串子还严重。还有几个不胜酒力的金刚当场就缩桌子底下去了。
钱串子拍着李癞子的帽子嘲笑他的癞子头,李癞子一脚就把他踢到地上爬不起来了。钱串子连哭都哭得结结巴巴娘里娘气:“寨~寨主,李癞子他~他打我!”
没想到平日看着挺爷们儿的钱串子喝醉了竟是这副德行。李癞子啐了他一口,接着和其他人喝酒去了。
谢策大着个舌头,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走下去,两根手指捏着钱串子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又走过去摸了摸李癞子的帽子:“李~堂主,我悄悄告诉你……”
谢策手挡在嘴边对着李癞子一阵耳语。李癞子听完一把推开他:“你~你~他娘的糊弄我呢吧?你真的~真的能治好?”
谢策歪歪倒倒地拍了拍李癞子英俊的脸颊:“老子可是魔医~魔医的传人,老子都治不好的话,这~这天下还有谁能给你治好?”
李癞子愣了一下,激动地抱着谢策就“呜呜”哭了起来,酒杯里的酒也倒了谢策一身:“弟弟啊~寨主啊~你要真能给我治好~老子从此以后~从此以后给你当儿子使!”
这短短的一句话,他和谢策的辈分瞬间就变了四次,足以看出他对谢策抱了多大希望。
“从今以后~老子~老子就是寨主的狗!寨主叫我往东~我绝不去抓鸡!”李癞子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语无伦次,抱着谢策就差亲上一口了,“以后你们这些小崽子哪个~哪个敢对寨主不敬~老子一刀砍死他!”
可惜李癞子的豪言壮语刚发完,就捂着嘴出去吐了。在场的人都醉得七七八八了,谁也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钱串子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倒下的凳子“心肝啊~宝贝儿啊~”地哭嚎,听得人心里发毛。
陈聋子什么也听不见,也没人跟他说话,他自顾自喝闷酒,喝得又急又快,早就把自己灌得缩桌底去了。
谢策也歪歪扭扭地往回走,还没走到凳子边,一个趔趄就倒在凳子前不动了。
钱串子手底下一个叫张麻子的金刚见了,立刻喊道:“王二胖!快扶寨主下去休息,喝多啦!”
王胖没怎么喝,他一向都是跟在谢策屁股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早就习惯这种场合要保留几分清醒。见谢策倒了,便走上前去抓起谢策,跟扛小鸡仔一样把他扛到肩头,往房间去了。
“你们接着吃,接着喝啊,今晚不尽兴都不能走!”王胖边走还边回头跟大殿上的人说。
今晚是寨主大喜的日子,新兵库的兵痞子们也有一碗喜酒喝,除了大馒头,还外加一个荤菜。
除了卫楠,大家都喝了酒吃了肉。因为他把大家往坑里带的事情,这些被俘虏的军汉都还恨着他,不但言语上挤兑他,还经常动手抢他吃食。
卫楠也不在意,自己摸了一个馒头,就着白开水自己端着一边吃去了。
“给你吃块肉,咱们平时难得见一次荤腥,可别亏着自己!”一个军汉走了过来,将碗里的一块肉夹给卫楠。正是那天被卫楠救下来的军汉。
卫楠也不推辞,将那块肉放到馒头上,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吃完才抬头对那军汉道:“谢谢你。回去吧,别跟我走太近,不然他们也该排挤你了。”
“嗨,我不怕。老子在驻地大营的时候,这帮臭小子没一个打得过我。”那军汉矮身下来跟卫楠蹲一起:“说实话,这乱世这当兵还不如当土匪呢!当兵这两年我们做的,不是杀流民就是屠村。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咱这手都是抖的啊!但军令难违,还不如当土匪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