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王胖连滚带爬去准备东西去了。
谢策将怀中人身上那几处几乎已经被脓液渗透纱布给撕掉,一边嘴里还嘟囔:“你他妈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内鬼就找不出来了。你要是敢死,老子……老子……挖你祖坟!”
怀中滚烫的向导似乎听到了他的话醒了过来,红着眼睛,有点朦胧却锐利地看着谢策:“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我还未确定……是不是你?是不是……”
可惜了谢策的狗脑子,此刻尽在被他师父变态支配的恐惧中,根本没留意怀中之人低声的呢喃。
王胖那赤脚大夫一向粗心,那向导身上的鞭痕几处深的都没得到好的清理,伏天里受伤,伤口本就容易发炎,三天下来便彻底感染了。
人命关天,谢策强打精神和王胖忙活到了天亮,终于从阎王爷手里把人给抢回来了。
“记得两个时辰喂一次药,大热天的,不深的伤口就不必包扎了,深度化脓的伤口两个时辰换一次药。”谢策打了个哈欠吩咐王胖。忙了半夜,谢策眼里都是血丝。几乎是连续四天没怎么睡,起身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王胖挺愧疚的,一张胖脸挤成一团,都快哭了:“好,知道了。你快点去睡觉吧,猝死了就没人护着我了。”
“不急,我就在这眯一会儿,等他醒来有几句话要问他。”谢策说罢毫不讲究地躺在干草上,双手枕在后脑勺就闭了眼。
“老大,你回房睡吧,他醒了我……”王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策的呼噜声打断了。
他太困太累了,亟需睡眠。
王胖将向导身上的最后一个化脓的伤口包扎好,蹑手蹑脚地走出柴房,吩咐刚起床的丫鬟仆妇们打扫做饭的动作轻点。
在袅袅炊烟与鸡鸣狗叫的日常吵闹中,谢家寨的新任寨主就这么和一个被囚的伤患并排在柴房内睡了半日。
第3章 审讯
谢策是被一阵剧烈的呛咳声惊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王胖端着药正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向导。
那向导原本清秀的脸此刻拧成了一团,脸色铁青,额头青筋崩起,坐起来捂着嘴咳得死去活来。
“你又干啥了?”谢策揉了揉通红的兔子眼,问王胖。
“没呀,我就给他喂药。这位也太娇气了点吧?”五大三粗的王胖显然不是个细致的主。
“你他妈不知道灌慢点啊?这是个人,又不是头牛!”谢策头疼不已,真是连睡个觉都不安生,连忙扶着那快咳死的向导,照着他背由下往上拍着,力道恰到好处。
那向导在谢策的帮助下,一口将呛进肺管子里的药液咳了出来,总算又从王胖的手底下捡了条命回来。谢策见他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这才松开了他背后的手。
那向导恢复得倒快,就半日的工夫,精神就好起来了。他用手擦了擦嘴边的药液,温文有礼地对着谢策拱手:“多谢好汉救命!”
虽然这向导重伤初愈又几天没洗脸,大伏天里,身上的汗味、血腥味、脓液的味道也是让人一言难尽,但谢策并不怎么反感,因为他自己天天在灵堂守孝也好不到哪里去。
细看之下,这人身形修长,眉眼生得特别好看,自带一股从容淡定的温和气质。
谢策现在虽成了土匪头子,但也算是个文武兼备的翩翩公子,他随着师父聂如兰走南闯北十几年,见识和眼力都非凡俗之人可比。
他为这向导诊治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身体强健,正常情况下呼吸缓慢有力,双手都有粗茧,似乎是个干惯了粗活的人。但他手指特殊部位也有茧子,那些可都是练剑或者刀才会磨出来的,说明此人应当是个武道高手,起码不会比谢家寨中那几个堂主身手差。
“先别忙着谢我,你不过是个囚犯,我还犯不着专门为你生了什么菩萨心肠。我留着你命只不过是因为我有问题要问你,否则我才懒得出手。”谢策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向导的脸上抠下来,双手背在身后,云淡风轻地道。
“你想问什么,问吧。反正被抓进了土匪寨,即便出去了也会被认为是叛节。”那向导倒是很识时务,也站起来,往后退了一点,站在离谢策六尺之外。
这个距离可以让谢策闻不到他身上难闻的味道,他自己也可以很好地观察眼前这个极高的男人。
谢策完全没在意那向导的动作,转头看着他问道:“你叫卫楠?”
“是。”
“你身手不错。”
卫楠听到这句话,低下头道:“皮毛功夫。这世道这么乱,不会点拳脚,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策不接他的茬:“据陈聋子手下的情报,这次攻打谢家寨是你一力促成,甚至为了说服县衙派兵,还自告奋勇当向导。说你对这朝天山地形熟悉。”
卫楠看着谢策,眼神没有一点畏缩:“是的,我幼年曾经迷失在这山中,走了几天几夜才走出去。这朝天山有几条道,有几处险,我都知道。”
“哦?”谢策语气里都是好奇,但实际上他对卫楠的过往一点兴趣也没有:“既然你熟悉朝天山,为什么还一头带着部队扎进了陈聋子的陷阱?我可听说了,军队里有朝天山附近的人,他力阻你这么做,但你还是坚持要往那西边山道走。”
谢策见卫楠一声不吭,脸上也毫无愧疚之色,似乎造成县衙剿匪军队二十人被俘虏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策缓缓逼近卫楠:“被俘虏后,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逃掉。但你连反抗都没做,直接就被带进山来了。”
谢策看着卫楠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你似乎是很想被掳进山寨,为什么?”
卫楠避开谢策锐利的眼神,又往后退了两步:“我三天没洗澡了,离我这么近,你不嫌熏得慌吗?”
谢策不给他避开的机会,上前捏住卫楠的右手腕:“你若是不说,我便把你丢到新兵库去,你说离开了我的这院子,会不会立刻有人来结果你的命?”
卫楠任由他捏住自己的手腕,低下头叹息一声服了个软:“唉……求你不要这么做。”
谢策见他放软姿态,便松了他的手腕:“那你就告诉我,山寨内和你接应的人是谁?你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谢策以为卫楠是要妥协了,没想卫楠接下来的话让他直接失去了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我是想要进山寨来,但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也没什么人是我的内应。”
谢策彻底被激怒了,他想一掌把这不知好歹的人拍死,暴怒地举起右掌,却又停在了空中。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强行控制住体内的怒意,将右掌放下,转身出了柴房,似乎再跟卫楠多说一句都嫌费劲。
卫楠看着谢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听见谢策在院中怒吼:“王胖!将柴房里的人给我扔到新兵库去!”
卫楠被王胖带到新兵库去了,一路上王胖还在想:谢老大脑袋又进水了吗?要这半瘟不死的卫楠去新兵库,就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还能指望把他磨练出来当个悍匪?
不过他的谢老大正在气头上,他是不会去触他霉头,多这么句嘴的。
谢策回到自己房中,草草冲了个澡,总算把一身疲惫和汗臭给冲没了。他还在为卫楠的事发愁,现在人是送到新兵库去了,鱼饵已经备好,就等着大鱼上钩。
反正谢策也没打算从卫楠嘴里套出那个内鬼来,即便卫楠说出他的名字,那人还可以说卫楠是空口无凭栽赃陷害他;若是被自己抓住他杀卫楠灭口,那就证据确凿了。
没办法,现在自己势单力孤,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不会服人心。
可惜因为谢策在山寨没有根基,他这鱼竿不结实,只怕鱼饵折了,大鱼也跑了。
缺乏心腹人手,是谢策最头疼的事情。他在房内驴拉磨似地转了半天,豁然开朗:谁说他的鱼竿不结实了,他的鱼饵可是个隐藏高手,那想吃他的大鱼只怕一时半会儿咽不下去,还会被扎了嘴。
谢策想到这里,心情也轻松了,躺在床上懒懒地喊道:“三丫头,给你哥弄点吃的来,饿死老子了!”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谢策在自己小院内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要么就翻翻医书。新寨主接任仪式自有钱串子去操办,他就乐得清闲。
他倒是过得不错,卫楠就不那么好过了。连续几天日头都很毒,但新兵库的训练并没有因此落下。他很快就从一个小白脸晒成一块黑炭,而且身上的伤口也疼痒得厉害,不过好在都要愈合了,除了疼痒,也没有什么危险了。
让人意外的是,大家眼中这个文弱的书生,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弱。任何训练他都不落下,竟也不比那些军队里的精锐们差。
他已经连续两日拜托前来给他送药的王胖,向谢策表达歉意,希望谢策能放他出新兵库,他愿意跟谢策府内的丫鬟仆妇们打下手。
谢策听到王胖的转述,嘴里磕着瓜子,眼睛一刻都没离开手里的医书:“我还当他是块硬骨头,没想到这么娘们唧唧的,大男人还想着做丫鬟仆妇们的活。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