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陪我说说话。”谢策一指旁边的凳子。
胖老板有些为难地支吾道:“公子,我夫人不允许我坐着跟客人攀谈……”
他话音未落,楼梯上便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客官有要求,你听从就是。”
谢策抬头,便看见楼上一个身着朴素布衣的女子缓缓下来。那女子生得貌美,体态轻盈,虽然身着布衣也难掩姿色,和这满脸肥肉的胖老板实在不登对。
胖老板连忙道:“是!那就劳烦夫人伺候一下别桌客人。”
那女子对着谢策微微一福,理也不理胖老板,转身就招呼客人去了。
谢策看着那胖老板跟他夫人说话紧张得满脸冒汗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老板,你是我见过第一惧内之人。”
胖老板坐在谢策旁边,尴尬地“嘿嘿”一笑,道:“整个镇上的人都道我惧内,我也习惯了。”
谢策给他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问道:“老板,你是什么时候接手这家店的呢?我记得几年前,这里还是一家客栈。”
胖老板笑着接过谢策的酒一饮而尽,道:“公子说的起码都是六年前的事啦!那时候这里是我岳父开的客栈。一天,突然闯进来好几个黑衣人,他们将我岳父岳母抓起来,说谢家寨的谢寨主躲到客栈里了,非要我岳父一家将人交出来。”
谢策心里一紧,险些失声,连忙追问道:“继续说。”
胖老板没有注意到谢策的情绪变化,继续道:“我岳父岳母哪里见过谢寨主啊!肯定交不出来,就被那几个杀手给……灭口了。当时秀娘,哦,就是我夫人。她当时恰好到我家来跟我商量采买酒水一事,因此躲过了一劫。听到街坊说客栈出事了,我便陪她过来……”
“我们事后也是听那店里伙计说的,那些黑衣蒙面杀手来历神秘,到现在官府都没有侦破我岳父岳母被杀的案子。”胖老板说着就叹了口气,“店里出了凶杀案,客栈开不下去了,我与夫人成婚后,便把它开成酒肆,只卖酒卖菜,一到午夜就打烊。”
谢策有些愧疚地看着那老板娘忙碌,若不是当初自己误打误撞闯入这家客栈,这老板娘父母也不会被玄衣白菊杀害。
“都说我夫人凶悍强势,可是公子,当时她一个孤女,若是有人替她做主,若是有人可以给她依靠,她又何尝愿意变成一个强势凶悍的女子?”胖老板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她夫人忙碌。
“与我成婚前,很多有钱有势人家见她失了双亲,便想欺负她,或者娶她做小妾,都被她骂走、打走了。她要守着她爹娘留给她的这个店,想终有一天可以抓住杀人凶手,告慰二老在天之灵……”
“我知道她心里的苦,我不怕人家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不怕别人说我惧内。我只想护她,让她有个可以依靠之人。不怕公子你笑话,与我成婚时,我夫人并不愿意,你看我们之间的差距就知道……她相貌好,而我其貌不扬……可是看在我对她好,一片真心的份上……”胖老板絮絮叨叨地说道。
谢策被胖老板的话刺激了一下,被他掩盖了一晚上的心里的那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仰头喝了一杯酒,看着胖老板,认真地问道:“店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为什么要强人所难呢?”
胖老板听着谢策的话,有些急了:“公子,这怎么是强人所难呢?尽管我样貌配不上她,但她想要的东西,只有我能给得起:她要守着这个出过人命的店,我就把它开成酒肆,拼了命去将它经营成附近有名的招牌;她强势凶悍,嫁给别的男人只会吃尽苦头,只有我宠溺她,哪怕被人笑话,我也愿给她欺负一辈子。”
谢策不屑地一笑,仰头喝了一杯酒道:“痴人!可是人家心里当初还是不情愿和你在一起的!”
胖老板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她都给我生了两个孩子了,即便再不情愿,她也是我的人了。难道我现在还能因为当初她不愿意,将她休了,或者心里耿耿于怀一辈子?公子,我若这样,还是个男人吗?”
谢策一愣,看着胖老板的样子,突然有些生气了,他一下站起来,有些大声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当初非要跟她在一起?不在一起不就好了?”
店里客人被他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他们这边。老板娘注意到他们这边,对着胖老板喊道:“胖子,招呼好客人!”
胖老板对着老板娘点头哈腰,转头一把拉着谢策的手,将他拉得坐了下来,低声道:“您这么激动干什么?”
谢策自觉有些失态了,他揉了揉脸,将涌上来的酒意给压了下去,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和我……夫人感情一直很好。可是我最近才得知,他当初跟我不是心甘情愿的,是……被迫的……我一时有些受不了……”说到这里,谢策竟然哽咽了,他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默默地哭泣颤抖,借着酒意,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
店家有些尴尬地看着隔壁桌投向自己这边的目光,对着隔壁桌客人点头哈腰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公子喝多了……”
待隔壁桌客人将目光收回,胖老板这才转过来坐着用手一边拍着谢策的肩背,一边低声道:“这位公子,不论当初是怎么开始的,这都已经过去了。最重要的,不是现在和未来吗?她现在爱你,不就够了吗?她都已经是你的人了,难道你就因为她过去的不情愿,就要负了她?公子,做人不可这样啊!”
谢策不知道当晚他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楼上的,总之等他醒来,自己已经睡在楼上客房了。
头晚的酒劲还在,他有些昏沉地起了身,没有惊动酒肆老板两口子,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留在了客房,然后飘然而去。
第89章 新政
七月初六,大齐监国太子姜策登极大典,他成为大齐复国后第一任国主,改年号承安。
大齐天子继任大统后第二日,做了一件举国震惊之事:他宣布选择正、左、右三位丞相及六部尚书组建正言阁,代替皇帝处理日常事务,直接向皇帝负责,正言阁所有的决定须遵现有皇法。
若正言阁遇到超出有章可循的事务,需皇帝出面亲自定夺;同时皇帝具有一票否定正言阁既定事务的权力。另外全国军政大权集中在皇帝手中,不受正言阁控制。
这样,谢策既把自己从繁重的国事中抽身出来,又避免了正言阁势大夺了皇权的可能。
朝堂上一片议论的声音,可是李京泽和聂如兰不开口,便没有人敢有异议。
李京泽和聂如兰之所以不反对谢策的这一新政,主要是因为三人之前便达成了协议:谢策同意当皇帝的前提是李京泽和聂如兰不得以帝王规制要求他,更不能干涉谢策的婚事和自由;他也答应这两个老家伙,正言阁成员里另外加上他们。
而且正言阁的产生,并不影响皇帝集权在手,只是很多琐碎的事务由正言阁代劳了而已。
正言阁中除了聂如兰和李京泽,剩下的人都是卫楠曾经向谢策举荐过的官员。如今,朝堂早已大换血,卫楠这几个月来已经将周堂旧时那些人逐步给替换掉了。
正言阁正式成立,开始正式运转后,谢策便抽身离去了。除了聂如兰可以单线联系他,朝臣们基本不知道刚上任的大齐皇帝去了何处。
七月的东北大营虽不如朝天山那般闷热,中午时分也着实晒得难受。卫楠一身亲王服正在校场与周奕周启兄弟俩商量军务。他晒黑了不少,人也憔悴了许多。
他刚与周家兄弟说完话,便接到了大齐皇帝颁下的第一道诏令。他跪接完诏令,险些被巨大的惊喜冲得起不来,趔趄了一下竟然差点摔倒。
周启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然后疑惑地看着险些惊喜落泪的卫楠,紧张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无事……我无事……”谢策一把推开他,飞一般往自己大帅帐狂奔而去。王胖连忙笨重地追着他而去,留下周奕、周启兄弟一脸懵在当场。
待卫楠走远,周奕看着盯着卫楠远去的方相尚未回魂的周启,严厉地问道:“启儿,你老实告诉三哥,你是不是对明王殿下关心过头了?”
正出神的周启听到周奕的话,瞬间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脑子“嗡”一下就麻痹了,他结结巴巴地低着头躲开周奕的目光:“哪有……你……三哥……你胡说什么?他是……他是我们堂兄!我是正常关心……”
“启儿,你知道就好!即便他不是我们堂兄,他也不是你能妄想之人!”周奕严厉地看了周启一眼,转身出去了。
卫楠心中被狂喜填满了:谢策果然做到了他的承诺,既当了皇帝,又把自己从繁重的朝堂事务中抽身出来!
一直以来,卫楠根本没有相信过谢策这些承诺。当了皇帝的人,哪里还由得了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往前走,不管愿不愿意。但谢策这痴人竟然真的做到了!
卫楠在大帐内快速踱步,反反复复走了好多遍,好想找个人分享自己此时内心的喜悦,可是想来想去竟然也找不出一个人可以分享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