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牢,一旁等候的守卫见到少宗主出来了,连忙挺直身板:“少宗主。”
“进去吧,看着他,给他弄点水。”
“是!回少宗主,那个……里头的人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一口东西也没吃,身上还有伤,不会出事吧?”
“放心,他死不了。”
修真之人辟谷是常事,何况以顾谋现在的修为,几乎不存在饿死的可能性,“水也别给了,什么都不许给,不准给他上药。”
“额……是,是。”守卫颤颤巍巍地进去了,心道:这么多年来,少宗主审人哪次不是和和气气的,里头的刑具基本上都是摆设,头一次对人这么狠,里头那兄弟怕是上辈子造的孽哟……
玉锦堂。
“书白啊,你有什么想法?”玉伯温喝了口茶,也不看他。
“……”
“你可知道,其他九大家族一直在等罄竹堂给个处理结果,张嗣晨也找了老夫一次,你却把他关进了水牢,就不怕他趁此反击吗?”
“张嗣晨找您做什么?”玉书白道。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逼咱们了结顾谋,否则司天阁干的这些事让他捅喽出去两句,恐怕一发不可收拾。”玉伯温将茶杯放下,看着他。
“请您转告他,顾谋虽然没有死,但过得绝对不好受,再说了,张嗣晨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家弟弟的性命千人难抵了?”玉书白冷笑。
“你呀……还是这么尖锐,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注定不是我们玉家的人,胳膊肘往外拐。”玉伯温睨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
“祖父,我是不是玉家的有何关系,十大仙门从此便是玉家统领,这不就够了?”玉书白唇角一弯,如此回答,接着道:“顾谋跑不了的,他受了琵琶骨刑,毫无反击之力。”
听到这道刑罚,玉伯温露出意外的神色,自己都觉得有些痛,接着捋着胡须呵呵一笑:“那可不一定,顾谋的性子,和他娘一模一样,执拗起来什么都做得出。”
玉书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握紧拳:“您的意思是……”
“咳咳,老夫能有什么意思呀,只不过替司天阁着想,也好给九大仙门一个交代是不是?”玉伯温依旧一副笑面虎的模样。
“我知道了。”
第二日,司天阁召开仙门大会,十大仙门将整个鎏云殿挤得满满当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雀跃,望着上方的玉晏溪。
“请诸位自便,稍安勿躁,父亲即刻便来。”玉晏溪道,看了一眼旁边的玉书白:“书白,可有去请祖父。”
“嗯。”玉书白淡淡颔首。
“韩某今日才发现,玉少宗真是远见卓识,昂藏七尺!早闻少宗从前在天府之阁听学,简直是步入虎口,真是太了不起了!”堂下一人举起酒杯赞叹。
“韩宗师客气了,书白此前也并未察觉。”玉书白谦和地举杯。
“哎,玉少宗太谦虚了,若不是您放心了顾谋随身的佩剑有问题,咱们又怎么会这么快识破他的真面目!”另一个连忙道。
玉书白浅浅一笑,再次举杯敬酒,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前来赴宴的一众女眷均是面带红晕,有婚配的偷偷看,无婚配的大胆瞧。
顾谋的佩剑……
其实只能算半把,当时玉伯温不知用何方法说服了唐桀,让他解开了烛阳剑的禁制,得到主人的允许,烛阳剑被秘密炼成子母两剑,这并非是强迫之举,也没有破坏烛阳剑本身。
许多人都不知道,烛阳剑本就是由上古神兽,月神幽莹与阳神烛阴仙逝后化作的两根仙骨锤炼而成,极寒与炙热集于一身,可谓是所向披靡。而玉伯温只不过是使了秘法,暂时将两根仙骨分开,择了属于月神的子剑,送到顾谋手上,另外一根阳神母剑则埋在出云山,只要顾谋带着子剑来到出云山,母剑便会躁动,急切地想要与同伴合体。
这一招,是玉书白自己想出来的,一天不毁掉顾谋的高高在上,就一天没法与他平视。
“是呀是呀,司天阁有您这样的逸群之才,可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呐!”
“玉少宗才貌双全,可愿常来我们暮西山坐一坐,给弟子们论一论修行之道……”
玉晏溪坐在最高的位置,明明是最显赫的金座,全场却几乎无一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忍不住慢慢握紧了拳头。
这个少年,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
继位以来,他玉晏溪就像一只傀儡,被迫窝缩在父亲玉伯温的操控下,直到玉书白的出现,他才第一次在父亲脸上看到欣慰的笑容。
“夫君。”柳佩云察觉到他的情绪,握住他的手,眼神担忧。
“……”玉晏溪心中涌上一阵不耐烦,下意识要甩开,忽然意识到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于是敛了神色。
不多时,玉伯温笑呵呵地也进了殿,手边多了一根檀木包金的拐杖,这根拐杖他很少带出来,只是近年受了几场风寒,身子大不如前了。
玉晏溪隐约觉得,自从天府之阁倒了以后,父亲宛如心中大事落了,也不像从前那般在外人面前强撑着身体,强撑着司天阁。
“玉老前辈,敢问罄竹堂何时才能列出那化妖的罪证,将他正法?”一名宗主问道。
“是呀是呀,这都三天了……”
“还请老前辈给个结果,不能让那祸害继续留在人世啊……”
“老前辈,为何天府之阁未被查封,司天阁可有好好得查证过天府山是否有合污之党?”
“是呀,明庭长老看着倒是无辜的,今日为何不来上席?”
“诸位大可放心,天府山门下弟子与明庭长老的确是无辜的,他们对顾谋的行事完全不知,只是天府之阁一时无主,只能让我们司天阁代为管理了。”玉伯温捋了捋胡须,和善地答道。
“这……”众人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席中有一小辈忽然提问:“既然明庭长老是无辜的,他又是天府之阁唯一的长老,为何不让他代位尊主之职?”
“是呀,明庭长老我是见过几次的,为人温良和谦,待人不失礼数,实非凡辈。”
“咳咳,这个问题,老夫也曾问过明庭长老,可长老婉拒了此职,估计是不想步顾谋的后尘吧。”
“也是,挺晦气的……”
“唉,好好的一个门派,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都是那万恶的顾谋,坏了师门风气!”
“那顾谋的处置结果将何时出来呢?他修为极强,仅是封住灵脉又有何用,万一他逃跑了怎么办?”
“哈哈……这就更不用担心了,顾谋的灵核已被震碎,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修为也没有灵力,又怎么会逃出去呢,有的是时间慢慢审,说不定有些陈年未解旧事,正好又与他挂钩呢。”
“灵核震碎?!!”众人瞪大眼睛,身体不约而同地冷了冷。
玉书白听到这句话,瞳孔一缩,渐渐抬头看向玉伯温。
第90章 你恨我吗
“天哪,灵核只能结一次,碎了便再也没有了……”席中有胆小的闺阁小姐捂住嘴,不可思议。
“也好也好,对付那种十恶不赦之徒,还是玉老想得周到啊!”
“这种靠残害百姓得来的修为,就是要让他修为尽失,也给江湖上一些起了歪心思的门派一个警告!”
“元华大人带出来的徒弟,真是半点没学到他师父的好,竟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元华大人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呐……”
仙谈会临近末声,玉伯温品着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底下人的反应,见他们大多一脸餮足地饮酒吹嘘,便笑着开口:“看来诸位都吃得差不多了,老夫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众人纷纷抬头。
“近日化妖泛滥,修真界多处恶斗成灾,所以司天阁便自发练了一支精队,届时将会在各大门派所在的城中,施办除魔善台,在化妖未除尽之前,除魔台分文不收,还望各位宗主开城配合。”
“……”
这话一出,全场都静谧了半晌,直到与司天阁交好的神水宫有人站了出来:“多谢玉老前辈,前辈心怀大慈,为大家修建除魔台,司天阁不愧为修真界之首!”
这话一出,另一个与司天阁常有来往的门派也道:“说得没错,司天阁的这份心思实属不易,灵渊山定不负此恩!”
“多谢玉老前辈,武沧派定不负此恩!”
“谢玉老前辈,暮西山即刻开城迎请,多谢司天阁庇护!”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有些脸色不太好看的门派宗主,也犹豫着起身感谢,皆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娘亲,孩儿怎么瞧着奇怪,玉老伯伯要给每一个仙门修建除魔台,不是好事吗?”扎着总角辫的某门派小少宗倾向自己的娘亲,小声问。
“你也听见了,他要在每一个仙门的地方建造除魔台,每一个!”女人加重了最后三个字,接着幽幽道:“什么除魔台,恐怕是监察斋吧……”
坐在旁边的丈夫闻言,面露惊恐,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声说话。
一顿饭在欢笑声中落幕,下了鎏云山的仙门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