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目闲不下来。
叶琛走在掩映的岸树下,脱下藏青色的西装,盖在了脚边的那滩血迹上。
雨落下时,它被修成了下游,分泻不见。
……
失控的局面争先恐后。
气定神闲的好像只有赵冉一人。秦若岚携了赵芷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楼了赵穆橙,幽幽地问秦若岚,“你要你的女儿,还是我的妹妹呢?”
“啊!!”赵芷在尖叫,她随手抓起一个杯子,猛按一通,“换台,换台,这台不好,下一台!”
“阿芷。”秦若岚轻拍她的后背,“阿芷,乖。”
“秦若岚,这次没有人埋伏我了吧?”赵冉冷冷道。
“没有。”
“噢。那我们先吃饭。”赵冉满意地说。
赵芷在秦若岚的背后瑟瑟发抖。秦若岚稳稳地抄过她的手,再不放了。
“穆橙。”秦若岚也挂意赵穆橙。
“嗯?”
秦若岚轻轻地说,“会没事的。”
“嗯。妈妈。”
☆、酌情地,漂亮地成为她
冷雨被关在了外面,从破穹破苍的裂缝剖淋下。
黑暗变本加厉,砌了厚重的冥冥灰氛,赵穆橙开了灯。
“开饭了。”赵冉拍拍右手边的位置,赵穆橙坐了上去。
秦若岚和赵芷坐在了她们的对面。
赵芷是鲈鱼的头号死忠粉,一见有鲈鱼便想也没想地把一截鱼身塞进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要,还要一条没被我吃过的鲈鱼。”
“慢点吃。”秦若岚说。
赵芷浑然忘我,无奈那鱼身太大块,她被噎到,咳得十分厉害。鱼掉在了地上。
赵冉静静地看她,眼也不眨。赵穆橙刚想起身,就被赵冉强行按住,只得重新坐下。
秦若岚心疼地在拍赵芷的后背。
赵冉低头喝了一口白开水,慢腾腾地说,“秦若岚,把它捡起来吃掉。”
“不要太过分!”赵穆橙急了。
“……”秦若岚抽出了一张面巾纸,轻柔地擦拭赵芷的嘴角。
“秦若岚,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赵冉发问。
秦若岚垂下狭长的凤目,任由冷漠自生自息,她的背脊随她的呼吸微乎其微地颤动。赵冉的话够她忍受的了。
赵冉又在吸烟,她吐出的烟圈在光影中浮起了一层湛青色,她说,“我随时能要了你女儿的命。”
“你到底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秦若岚说,“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赵穆橙摇摇头,“妈妈,你别担心。”她转向赵冉,说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噢?”赵冉弹了弹烟灰。
“首先……”
“嗯?”
赵穆橙正襟危坐,飞快地对秦若岚说,“首先,妈妈你可以忽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秦若岚眯起眼睛,“……”
赵穆橙躲她锐利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其次,赵冉,你弄死我啊,弄死我!我看你怎么全身而退。”赵穆橙毫无自身弱势的自甘,她松松地拢了一头乱发,眼角微挑,悠闲地说,“我是受你的牵制没错,但你要玉石俱焚的话,我保证,你顶多只能干掉我一人!”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鱼,若无其事地用开水烫了烫,大快朵颐起来。
空间在雨声中荡成别样的引颈探首的摩天寂静。回旋。愈曳愈长。
“……”赵冉不怒反笑,“很好。”
“穆橙!别擅作主张!”秦若岚训道。
“妈妈,我只是……‘江芷上身’了而已。”赵穆橙吐了吐舌头,“不是我的错。”
赵芷舀汤喝,沉醉地说,“有品味!”
“……”秦若岚默。
赵冉这回是出奇的配合,她将矛头指向了赵穆橙,“那么,穆橙,把客房收拾好……”她舒徐地说道,“如你所愿,我会让你见识我的本事,会竭尽所能地整死你。”说这话时,她瞥了秦若岚一眼。赵冉火烈的性子藏在刻意的风轻云淡下,那眼梢一贯有飞的趋势,她再低头喝水时,谁也晓得她内心已有成算,迅速填充的仍是隐不了的示威。
秦若岚没理赵冉,只拉开椅子,走向赵穆橙。秦若岚的慎重和坚定使她的自主从不徒劳。她的存在本身是可靠标识,无可挑剔得使人一开始便对她产生畏惧的隔膜。
赵穆橙很有策略地撤身逃到了赵冉的背后。
“赵穆橙,你在搞什么鬼?滚过来。”秦若岚呵斥女儿。这事态的发展走样了,创意了。
“不要。”赵穆橙答道。
而在喝汤的赵芷不可能白白地享受美食的,总得干点儿什么。于是她顺手毁了一个大碗。这不够,她抓起锅砸掉,又将剩饭剩菜拨得一干二净。纯属无意识,或下意识,“嘻嘻。”她又埋头喝汤。
众人:“……”
少顷,秦若岚叹息一声,回到了赵芷的身边,说,“阿芷,你这样是不对的。”
“若岚,你也喝汤。”赵芷兀自喂了秦若岚一大汤勺,她的轻率又很温存,也似乎是天性的狡黠,和异常。那汤终是洒在了秦若岚的衣服上。
“……”秦若岚无言以对。
赵芷把脸埋在了秦若岚的胸前,说,“若岚,不要凶我。”
不用曲折的背景,她是肆无忌惮地在犯错的。她在莫可名状的自卑和欣慰中搂抱秦若岚,偷偷骄傲,轻飘飘地说道,“若岚。嘻嘻嘻。若岚。不能丢下我。”
赵冉皱起眉头。她无法解释具体的感受。因为太难过。
“她不正常,不再是她了……应该住院治疗。”赵冉说。
赵芷被赵冉的一句话吓哭了。
“治疗?”秦若岚轻抚赵芷的头发,“赵冉,你是为了让自己好受。”她说,“你没看出阿芷跟我在一起很快乐么?要治疗的话,也是我给她酌情治疗。”她的正直近乎邪恶,她咄咄道,“阿芷不像普罗大众一样就是不正常?她明明很享受和我的小世界,你何必循循善诱死活硬拖她‘恢复正常’。也可能导致她更‘不正常’不是么?我不要她无所适从!谁比谁正常,谁比谁快乐,还说不准呢。”她怜爱地吻了赵芷的额头,赵芷破涕为笑。
赵冉冷冰冰地问,“你快乐?呵,这个破坏大王也能令你快乐?”
“……还好。”秦若岚答道,“快乐和烦恼是双生花。我了解阿芷的目的和实质。你凭什么干涉?”
赵冉瞪她,那是蜕皮抽髓般的痛苦,“她是我的!”
“你凭什么干涉?”秦若岚再度质问。
“我是她姐姐!”
“那你成全她吧。”
“……”赵穆橙说,“我去收拾客房。”她溜了。
……
这场祸殃是未结束,也盘根错节。赵冉的人格有支离破碎的自尊,不死不休。她太恋战太自我,让她有终将为之而殉的先兆。
除非,有人大发慈悲救她。
这儿的格调很朴实。
赵穆橙拎一块湿布而来。
窗帘旧旧的,起了寒怆的疙瘩,灰尘在延寿。
赵穆橙卷起袖子,融入劳动最光荣之中。
手机震动时,赵穆橙勾唇一笑。她可以提前知道江芷的来电会使得她十分开心,她在脑子里给甜言蜜语累积了一下素材后,按了接听键。
她们的谈话内容有质量有数量,也有量变,情感饱满,各种了悟,令人崇尚力量与自然,塑造了青春魅力之鲜活良好的形象。亦有许多卿卿我我的废话。每当江芷笑起来的时候,赵穆橙是心跳加速热血沸腾,末了,情意绵绵地说道,“芷妃,我等下去交话费。睡前再联系。”
“好的,亲爱的。”江芷应道。
赵穆橙捧那手机像在捧珍宝。
收了线后赵穆橙想到了唐晓的事。容裳肯定还没告知江芷,不然江芷不会绝口不提。赵穆橙打算走一趟,而在此之前,她要征得赵冉的同意……
唐晓的爷爷报了案。
在询问室录口供时,他泣不成声。唐晓的爸爸妈妈,还有容裳、赵穆橙也随他来,线索被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记下。
几日后。
同样的地点。在门外,叶琛遮遮掩掩地匆匆掠过他们。赵穆橙来不及喊他。
进到里边房间,负责人员从抽屉找出一本文件夹,啪啪啪地翻了几页,取出了一个信封,倒了一张大幅照片,问,“你们认识这人么?”
照片上的人是名高高壮壮的中年男子,鼻梁上有笔直狰狞的横向疤痕。
几人摇摇头。
“这是在逃犯,他的指纹已登记在案。我们出动的刑侦和法医技术人员等在第一现场勘查到的脚印,毛发,以及凶器证明了……”
对于接下来的话,他们集体没有抵抗力。
总结陈词方为了节约时间,简洁明了地说,“她凶多吉少。”
他的同事接口道,“出血量大,无入院记录,在那湖里也没打捞到人……逮到凶手的话案情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回去等消息吧。”
唐晓的消失,足以令容裳扪心自问,生活的意义何在。她患得患失地走几步,停一步。
“听说是你留了她一宿才出事的!”唐晓的妈妈很憔悴,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