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穆橙问,“你要去多久?”
“反正早去早回。时间的长短我还不能确定。”
“你又不告诉我你去干嘛。”
“冒险。”
“太没说服力了。”
“穆橙,你还让不让我睡呢?”
“嗯!”
“太有说服力了。”江芷赞赏地吻她。
“……”
时针指向八点钟,赵穆橙起了床,披上了件外衣,到了厨房里做早餐。江芷则进了浴室。
在不可整理,不可测量,和悬心的假装振作中,赵穆橙机械地煮了丰富美味的各式食物。
江芷出来时,已穿戴好了出行时的修身风衣,里面是衬衫和短裙,她对“简单”情有独钟。赵穆橙转过头,和她对视,仿佛也和她内心的某种锋芒对上了眼。有轻微战栗,有莫名悸动。江芷笑了一下。她的湿发和肌肤上的水分蒸发大半了,其间的棱角和形状,是赵穆橙心底所有的敏感、危险和激情。罪恶又优美。赵穆橙迷了眼。
于是,有东西烧焦了……
餐桌上。
“这鸭肉尝起来怎么样?”
“嗯。”江芷客观地说,“是死鸭子的味道。”
赵穆橙轻捶她的肩膀,然后抓起一片烤好的面包,在上面很顺手地用果酱涂了一个悲伤的表情——:(,再盖上另一片面包,接着递给身边的江芷,柔柔地说,“芷妃,也吃这个。”
“……嗯。”
赵穆橙很快加足马力,殷勤地倒了杯牛奶,“来,芷妃,喝。”
“……嗯。”江芷边喝牛奶边看赵穆橙。
赵穆橙的发梢尽其本性地向各个方向翘曲,浓烈地个性化,在她的不以为然中那股子趣味有颓唐也有牵引力。这个好看的人,在有心事时神态会装得老气横秋。江芷觉得温情,也觉得好玩。她和赵穆橙安安静静地接了吻。
“还有煎蛋。”赵穆橙脸红地拿起筷子,戳一下蛋黄。脸还是很红,她低头继续戳。戳戳戳。
“……”江芷快撑死了,委婉地说,“穆橙你还不去上班么,要迟到了。”
“顶多让我妈念几句……或揍一顿。”赵穆橙说,“我都能进行脑内剧场了。没事的。”她开始削苹果,刀功不错,果皮绕了一长圈,“芷妃,水果来了。”
“……”盛情难却,江芷对于她偶有的倔犟、蠢笨带上了点猎奇的尊敬。
这时,一个来电打破了宁静。
赵穆橙体贴地接过江芷手中的大容量牛奶和忧伤面包。
“江汀,你不是老爱发短信,这回肯打电话了?”
江汀是江芷的妹妹。不过赵穆橙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小时候,更多的是,赵穆橙在跑去找江芷的途中,遇到江汀,时有驻足,和她相互定定神,无关痛痒地说上几句话,再交错过去。
赵穆橙心不在焉地贴上江芷的手机。
“那套餐到期了。我也不小气的。”江汀说。
“你在路上还是在家,声音有些刺耳。”江芷笑道。
“我累死了。刚下车。姐姐,我很虚弱啊。”
“不是说你声音一直刺耳,是指你说话时才刺耳。”
“姐姐。你能听下我的推理么?你不疼你妹妹。”江汀又一口气往下说,“你买几点的车票,我回家给你做顿大餐。姐姐,我好想你噢。”
江芷真的很饱,“嗯……小汀,你很虚弱,先休息了再说。”
“那先这样了,我买菜去。你上车后通知我下。拜拜。”
“……拜。”
时钟在播报光阴易逝。那罗马数字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鲜明。
赵穆橙在江芷的注目下,把牛奶和面包一扫而空。那都是江芷吃剩下的。然后,赵穆橙问,“你走之后谁给我送饭!”
“以后再补偿你。”江芷应道,“要是你没有好好吃饭,瘦了的话我就不要你了。你一日三餐都要向我汇报,你……”
“……我说一下而已啦。”赵穆橙舔了舔嘴角边沾到的牛奶,巴巴地说,“芷妃,你不能不要我。”
“那你得听话。”江芷坏坏地欣赏她,掺了点心爱。她拉起赵穆橙的手,指穿过那缝隙,赵穆橙就露出一个很可爱很洋洒的笑,她有力地反握住了它。有浅度的昏然笼罩。赵穆橙顿了顿,回道,“嗯。江芷。”
“快要九点了。”
“我去楼上提你的行李箱。”
赵穆橙执意开车送江芷到车站。
天空蓝中泛紫。路很长。
赵穆橙慢慢地开车,驶出小区。有树荫时有强光摄入时车厢获致了不同光度的漂亮衬景。
江芷了然,她也爱这小小的天地。
她们说过太多的话,已到了无声胜有声的地步。
赵穆橙偷望江芷时,江芷的视线也在她身上。
这是地球坐标图最温柔的一点。是不是。
而另一个方向上,有人停在了不舒适的僵滞上。
叶琛在掩饰天性中的离群落伍,只是他的笑容总有疑虑。
“这不是求人的态度。”唐晓说,她漫不经心地按着手机,“让我下车。”
叶琛反而加快车速,说道,“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我爸爸留下的录像带别有乾坤。”
“不关我事。”唐晓的冷笑简洁有力,把叶琛一丁点的拘谨也有力地简洁掉了。
叶琛暴躁地抢了她的手机,想也没想便扔出了窗外,“怎么不关你事?如果你没有偷走它,我至于为它这样焦头烂额的么?!你不帮我谁帮我?”
唐晓皱眉,说,“叶琛你在思想上还没有足够的反省,甚至抱有强烈的个人情绪。这可不好。”
叶琛一刻不停地颠晃双腿,焦急地问,“那录像带你有存底么?”
“没有。”唐晓哂笑道,“礼鸢很为我着想,盗走它后就删除了源文件了。”其实唐晓明白,曹礼鸢是为容裳着想,不愿意容裳再卷入这是非。
“江芷有……”叶琛咳嗽一声,语气终是放软,“江芷强行拿走了它。你帮帮我。”
“那是你爸爸的东西。你自己去找江芷要。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除非是你威胁到了穆橙,否则她才懒得跟你搅和。”
“不。”叶琛抹了抹冷汗,浑身不自在,“那个魔鬼……”他忘不了被江芷耍得团团转的那天。他打方向盘时,有挣扭的意味,他的意气是消亡了,“你帮帮我,这是个很普通的要求啊,唐晓。”他笑得勉强,“你是多么善良美丽大方的人,而且你和我爸爸交情匪浅,请你答应我吧……”
“咦。你是要我帮你忙,还是在向我求婚?”唐晓讥讽地说,“你先停车。”
“不。”叶琛叫喊,“你帮帮我。”他简直是在飙车。
“你向容裳道歉的话,我可能会考虑考虑。”唐晓在忽悠他,她是不会原谅这毁了容裳美貌的罪魁祸首的。
叶琛说,“我没错。”他手脚的协调性和连贯性有了梗塞和扭曲的变态。或许他不是恶意十足,但他太可憎,“帮帮我,好不好?”他的话繁繁复复,“帮帮我。”
这叫什么事?唐晓愤怒得难以自持,她回头,熟悉的建筑都离她远去了。
像两岸,也像她和容裳,聚少离多。莽莽苍苍的千思万绪泅来。
唐晓恐慌起来。
“等你好了以后,我们重新开始。”
这句话,每一字,唐晓一一记忆,在心内一一垂询,宠眷。
叶琛还在横冲直撞,在勾销唐晓才踏出的脚步。
斜阳沐浴的阳台,一池泽畔,纫丝披纷的植物,泥骨土髓,疾速更迭。在唐晓的眼里变形变色。
唐晓在反抗。
“帮帮我!”叶琛的力气突然大得出奇。
两人你来我往地推搡。
“帮你?”唐晓问,“那谁来帮我??”
刺耳的声响擎起眩人的皑皑。
车子歪在了湖岸边,那是罹了自大狂的神的气候吧,荒凉得要命。
这是哪里?
唐晓的掌心浸了手汗。
这时,叶琛拿出手机,“喂?你到了?噢。”那是无法吞咽的惊喜,“她不在家?你说江芷不在家?好,我过去!马上!!”他凶狠地瞪了唐晓一眼,探身开了车门。
茫然中的唐晓被叶琛赶下了车。
鞋跟太高,她崴了一脚。
叶琛的车如离弦之箭,嗖一下,消失了。
遍地残残缺缺。玻璃屑、断木条,融成一片浑朦。
唐晓不断地揉眼睛,四下环顾,她形单影只地转了一圈,那纤柔的长发尽被风吹得散乱……
很久很久以后。容裳在对赵穆橙的诉说中仍是触动,“我和唐晓没说过多少有实质性的话,但我们每天都聊天的。有时,她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是为了看我傻笑。可是她不在了,我见不到她了,我的唐晓不在了……我想要像那一晚上,我叫她握紧我的手的时候她握紧我的手,让她抱我的时候她抱住了我,想和她深入交流时她耐心十足地和我沟通。知道么?整整几个小时,她对我哭,对我笑。”容裳说,“我爱她。唐晓,我爱你。”
赵穆橙拭去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