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阿戊这个大笨蛋都能留在阁中,谢尘烟更气了。
他沿着官道去临安城,一路上越想越不忿,一边抽着小花撒气一边道:“每次都是我主动去见他。”
小花嘶鸣一声,显是不大乐意。
谢尘烟揪着小花的马鬃气道:“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小花狠狠地甩着马头。
谢尘烟一边拍着小花屁股一边诅咒发誓道:“我要是再主动回来见他,我就跟着你姓小!”
小花气急败坏,驮着谢尘烟便急速向官道旁的水渠冲去。
谢尘烟愣了一下。他武功既如此之高,又如何能被小花轻易甩进水渠。轻松一个鹞子翻身,落在河边。
小花没能刹住脚步,自己一马“扑通”一声掉到河里。
谢尘烟:“……”
小花:“……”
谢尘烟捧腹大笑。
小花游上了岸,狠狠抖落了身上的水,昂首挺胸地向北走去。
谢尘烟脸上的笑意淡了。
眼睛有些酸涩,上前拉住它,掉头向南。
谢尘烟轻声对小花道:“他为什么不想我回去。”
小花不理他。
谢尘烟道:“他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小花自顾自的向南去。
“上次他去过临安城。”谢尘烟自言自语道:“就当是他来看过我了。”
“我们回去禀明师父,过几日便回金陵城好不好?”
沈梦寒:QAQ不是我干的,但我不想解释。
第八十五章 环佩声声
送走了谢尘烟,沈梦寒便准备带重华入宫。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宿在宫中,昨日里也是因了缪知广与良月的婚事方才赶回阁中。
临走的时候阮纱又过来与他切脉。
她表情一如往昔,沈梦寒却有些不敢看她神色。
阮纱何曾见过他这般赧色,斜觑他一眼,揶揄道:“如今知羞了,今后还敢饮酒否?”
沈梦寒强笑道:“让姐姐见笑了,再不会了。”
阮纱轻哼了一声,谢尘烟带回一堆药材,其中倒是有不少珍贵罕见的,阮纱一边翻看一边啧啧道:“藏地沁红花、天山雪莲、南疆的朱雀木、长白山的老参。嚯,这是费了多大的力气。”
她挑挑拣拣,吩咐重华些许调整了用药,便放他出门了。
沈梦寒临行时又与良月道:“同新来的采荇讲一声,莫要随意动我房内的东西。”
良月既嫁了人,沈梦寒亦不好留她在外殿伺候,新来侍女总是过分勤快,毕竟是个年幼的小姑娘,沈梦寒倒也不好开口讲她。
良月愣了一下便笑开了:“怪不得小谢走的时候不高兴,公子放心,回来的时候定会物归原位。”
临近城门,程锋打马跟了上来:“公子,巴州城内黑衣羽林回报,未曾寻获安王殿下踪迹,其麾下水军只留数船于巴州与却月城,其他船只却悉数沿长江东下,如今已近望江城。”
沈梦寒心下渐沉,长江水路风平浪静,安王麾下战船竟然无诏东还!
程锋知他所想,轩眉微蹙道:“臣亦打听过,不曾听闻兵部有过调令。”
沈梦寒的心倏地一沉:“望江城附近有多少战船?”
“至少有百余艘。”程锋道:“长江水路繁忙,战船混于民船及粮草船间,一时间难以验看有多少船只是由安王麾下派出。”
沈卓自沈璋薨逝便一病不起,国事亦多委任朝臣与贤王,沈梦寒虽不领兵亦不临朝,但他侍疾于御前,奏令多出他手,他很确定,军中并无诏安王换防之令。
沈梦寒又问赵阵道:“定王可有意动?”
定王沈琰与安王沈琛一母同胞,如若安王有不轨之意,定王沉不住气,倒是可能先行露出破绽。
赵阵道:“无,东南沿海一切如常。”
沈梦寒沉吟了半晌,向赵阵道:“随我去一趟延英殿。”
赵阵颔首道:“公子随我来。”
延英殿乃是武将与兵部议事之处,沈梦寒虽然入宫侍疾已久,政事亦多经他手,却也从未真正出现在朝堂之上,朝臣虽已默认他的存在,但情理上仍如影子一般。
待他真正出现在朝臣之前,仍是掀起巨大的波澜来。
羽林军副指挥使、近卫营统领康成则恰巧也来延英殿述值,脚步一错便拦在延英殿门口,冷声道:“兵部重地,无事不得入内。”
当日沈梦寒带黑衣羽林闯宫城之时,既是这位康指挥使当值,事后虽只是被燕帝喝斥了一顿了事,未加惩处,却也不妨碍他因此记恨上沈梦寒。
更因当日之事,羽林郞至今也未能讲出缘起,军中亦只是猜测是燕帝父子间起了抵牾。
沈梦寒不欲与之纠缠,出示羽林令,便绕过他向殿内行去。
康成则自是不肯,赵阵大步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康成则剑眉收紧,厉声道:“赵将军!”
赵阵质问道:“公子有羽林令在身,陛下御旨领黑衣羽林,何以不得入延英殿?”
康成则冷笑道:“敢问公子,可有功名诏令在身?”
沈梦寒冷睇他一眼,伸手推开了延英殿正殿门。
不禁是康成则与赵阵,殿内诸人亦骇然。
除去节庆盛典,延英殿正门并不开放,即便是肃王、安王等领军皇子至延英殿议事,亦要行两侧偏殿之门。
这官伎之子,何等胆大妄为。
久锁的殿门扬起尘灰一片。
沈梦寒抬步迈入延英殿。
殿中人面色各异,沈梦寒眼帘微阖,便将各人神色尽收眼底。
他此来,并无把握。
只是沈卓昏迷已久,他求不来诏令,只得先行震摄之。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自若:“安王殿下行船东还,可是江淮有变?”
兵部尚书许蕴川与南京畿道备指挥使温斐然对视一眼,目光皆有些惊异。
沈梦寒心下了然,直直向许蕴川道:“安王出军以来阵图、军报、札记,尽数呈来。”
许蕴川为难道:“这……”
他拱手道:“……这恐怕于礼不合。”
沈梦寒抬眼冷道:“陛下明旨擢我入宫侍疾,何处于理不合。”
侍疾之人自有决断政事之权,仍是宫闱中心照不宣的惯例。
温斐然在一旁肃声道:“敢问公子,可有皇子节符。”
这一问,倒是问到了沈梦寒的痛处。
皇子之兵权仍宗室所授,生有节符。
而沈梦寒,自然是没有这东西在身的。
他眼睫微动,目光冷厉如淬刀锋:“我不调兵,不行权,调看政令而已,何用节符?”
延英殿中鸦雀无声,落针而闻。
沈梦寒手拢袖中,表情甚是闲适,温声道:“诸位莫要迫我。”
觉玄气息沉凝,入殿以来,赵阵手指便点在剑柄之上。
黑衣羽林个个目含精光,尽是精锐之人。
局势一触即发。
武官议事并不束甲,殿内亦不佩剑,但这么多武将济济一堂,真要动起手来,谁胜谁负亦未可料。
延英殿内气氛绷如箭滞弦上。
殿外女官声音却遥遥传来:“大公主到。”
女子声音犹如琴弦微颤,打破了延英殿内凝滞的沉闷。
赵阵与觉玄目光对视一眼,皆有些惊异,沈梦寒目光扫过来,觉玄用口型对他道:“重华。”
言未罢,环佩之声已近。
先行步入延英殿之人乃是程锋,他目光在众人间一扫,明显松了一口气,向殿内环环一礼,便立于沈梦寒身侧。
大公主身着素衣朝服,缓步步入殿内,众将跪了一地。
于礼,武将对公主本是不必跪礼,只是大公主舍身为先帝与先皇后守陵,终身未嫁,有圣号之尊,又与寻常公主不同。
满堂之中,只有沈梦寒未跪。
他虚虚与沈璧一礼,却因并无过从,不知应如何称呼为好。
未待他直起身,大公主已经缓步向他走来,素手递来一物。
沈梦寒讶异抬首:“这……”
皇长子节令。
沈璧向他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只将节令放在他手中,便又徐徐退出延英殿。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既已有了皇子节令,兵部亦不多为难,却也并不殷勤。
许蕴川干脆利落地唤人取了文书,从正允十一年安王赴明州至如今的正允二十六年,十五年间,几十口书箱,满满几架,不急不徐道:“札记等闲不会翻看,因而兵部按时收来,未并未加以分门别类,如今只能是殿内慢慢整理了,过几日再送与公子。”
沈梦寒碰了个软钉子,亦不恼恨,掀衣在殿内坐定,吩咐觉玄燃起火盆熏炉,又唤重华带人去宫中取用他平日里惯用的被褥等物。
众武将不禁哗然——他这是准备宿在延英殿内?
许蕴川愣了一下,忙道:“殿内寒简,公子……”
沈梦寒含笑道:“无妨,既然无人整理,我亲自整理便是。”
他毫不客气地随手点了兵部几名书吏过来,轻声吩咐过,便由他们先行按最近的时间线整理起安王的行军札记,自己先取了军报来看。
许蕴川等人面面相觑,沈梦寒却早已无视众人,一目十行,匆匆扫过安王所呈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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