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讲出口的话不能收回。
沈梦寒闭了闭眼,柔了声音道:“小烟,你为什么不愿意解开奈河蛊。”
谢尘烟小声道:“我爱你,我不想这世上没有你,我不愿意一个人活下去。”
他一遍一遍将自己的心意剖白给沈梦寒听,若是再得不到回应,他真的会以为这段日子以来是他在自作多情。
沈梦寒手轻按在他头顶,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是一样的。”
谢尘烟浑身巨震。
沈梦寒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神色,按着他的头顶不许他抬起头来,淡声道:“我也不想一个人活下去。”
“谢尘烟,一起生,一起死。”沈梦寒轻声道。
谢尘烟抖如风间落叶,起初是不能置信,而后渐渐回过神来,颤抖着伸出手来。
沈梦寒没有躲。
谢尘烟揽着他的腰,放声大哭。
沈梦寒任由他哭,却不给他机会细思,拍拍他的肩淡声道:“换心蛊呢?”
谢尘烟退后了一些,摸了摸怀中,面上又有些犹豫。
沈梦寒肃声道:“谢尘烟。”
谢尘烟垂头丧气地将竹筒取出来,递给沈梦寒。
沈梦寒接了,唤心字燃起火盆,顺手将装着换心蛊的竹筒丢到火盆中。
谢尘烟下意识地去抢,沈梦寒冷冷睇他一眼。
一屋子的人,只有谢尘烟武功最高,若是他真的要动手,没有人拦得住他。
只是沈梦寒一眼扫过来,谢尘烟便讪讪地收了手,眼睁睁地看着竹筒慢慢烧得一干二净,脸上还带着些舍不下的痛心疾首。
“起来,我不需要这些。”沈梦寒拍拍他的头道:“我明日便走了,你也准备准备回明隐寺罢。”
谢尘烟一怔,喃喃道:“这么快……”
沈梦寒淡声道:“嗯,却月城如今是安王的地盘,我在此处捉了沈瑀,不能久留。”
谢尘烟祈求道:“我先送你回金陵城好不好。”
沈梦寒生硬道:“不好。”
谢尘烟小声道:“长江沿岸不太平,我不放心。”
沈梦寒道:“黑衣羽林会护卫我。”
谢尘烟有些茫然无措,他刚刚得了沈梦寒训斥,又得了他剖白,一颗心一时浸入冰水,下一刻却又被架上火堆,反复煎熬,还未待他回过神来,便又要被他从他身边赶走了。
谢尘烟紧张地绞着衣角,眼中迅速又蓄满了泪,泫然欲泣。沈梦寒狠下心来,转过头不看他。
安王收到急报时,黑衣羽林已经带沈瑀撤出了却月城,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去的时候却大张旗鼓。
沈琛脸色铁青,将文书狠掷于地,咬牙骂道:“贱人!”
心字和祁茂等人仍留在城中,方便照看冉紫云。
“沈瑀招认的话不可尽信,虽然冉姐姐道他未来得及将山河令交与安王,仍不得不防。”沈梦寒与赵阵道:“我要押解沈瑀回京,荆湘道那边要麻烦你仔细盯着了。”
“是。”赵阵应道:“公子放心,从前布置在荆湘道的人手未撤,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沈梦寒颔首,还是略有些不放心,轻声嘱咐道:“小心行事。”
他去岁揭发江南西道与荆湘道界民一事,沈璋一直耿耿于怀,他毕竟手握兵权,黑衣羽林在荆湘道谋事,也比旁处多了些忌讳与收敛。
更何况赵阵武艺尚可,行事尚需磨练。
不过他这性情,倒是与沈璋更为合契,或许沈卓挑选指挥使之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赵阵信誓旦旦道:“公子放心。”
昨日里一番剖白,心字与沈梦寒亲近许多,十数年来的隔阂终于烟消云散,再对话便随意许多:“沈瑀怕是不会承认他与安王勾连过。”
沈梦寒随意颔首道:“陛下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惩治沈琛。”
心字轻叹一声道:“也好,冉姐姐的日子总归能好过一些。”
窗外谢尘烟正与祁茂和阿戊话别,他情绪从不掩饰,一头乱发,沮丧简直写到了卷翘的头发丝上。
沈梦寒与心字默默无言坐了半晌,心字方才道:“小谢想送你回金陵,不过十余日的功夫,叫他送便是了,何必徒惹他伤心难过呢。”
沈梦寒也看着窗外的谢尘烟,哪怕是情绪低落,少年也如夏木初生,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毫不吝啬地舒展着他蓬勃的生机。
他沉默片刻道:“我怕我把持不住。”
谢尘烟不知道,他每日要用多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才能不去回应他的靠近与拥抱。
更何况,他的身子每况愈下,再与谢尘烟相处下去,怕是他很快便能发觉异样。
心字伸手抚了抚他单薄的脊背,浅笑道:“阿寒,你待自己太苛刻了。”
她笑容微苦。
“花开堪折直须折。”她哑声道:“人世间这样苦,为何还要为难自己,为难所爱之人,空留憾恨呢。”
沈梦寒阖了阖眼,轻声道:“心字,他总是哭,我……”
“他原本是那么爱笑那么活泼的性子。”他低低道:“我觉得我带给他的痛苦远比快乐多。”
何必徒惹他伤心难过。
“阿寒,别这样想。”心字轻声叹道:“你是聪明人。”
“他不见你,就不哭了么。我们都知道,他在你身边远比他离开你快乐。”
“他最听你的话,也只在你面前任性。”
谢尘烟不知与阿戊讲到什么,突然回身向窗内看了一眼。
坦荡清澈,毫不掩饰挂念与不舍。
沈梦寒在哪里,哪里便是他的心之所系。
他到底不忍心。
沈梦寒答应谢尘烟送他回金陵城。
谢尘烟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眉梢都带了喜气,晃花了沈梦寒的眼。
他本就将沈梦寒放在心上,回程的路上更是殷勤倍至。
他在船上转了一圈,没见到四娘,疑惑了片刻,便丢到脑后了。
沈梦寒坐在船舱看文书,谢尘烟就立在一旁替他用内力暖着杯中茶。
整整一个上午,他也不嫌累。
沈梦寒无奈放下文书道:“天气这样热,我不需要喝热茶。”
谢尘烟不应,笑吟吟道:“要不要唤人上午膳。”
沈梦寒摇摇头道:“算了,没有胃口。”
哪怕已经是尽力小心行船,但江中毕竟风急浪大,一路上摇摇晃晃,沈梦寒处理了片刻文书,便有些头晕眼花。
谢尘烟置若罔闻:“多少用一些。”
丰盛的午膳摆了一桌子,却只能令他愈加的反胃,只是对着谢尘烟殷切的眼神,沈梦寒勉强吃了几口。
这几口下去,沈梦寒胃里便翻江倒海,克制不住,吐得一塌糊涂。
他本就没吃下多少东西,最后吐得只是酸水。
谢尘烟将他揽在怀中,蓦然发觉他比他离开金陵城的时候又单薄许多。他一手按在他身上,便摸到一把嶙峋的病骨。
沈梦寒吐得眼中微微含着水光,一向沉稳清冷的人如今只余下楚楚可怜。
谢尘烟的心中却只有惊痛。旧年月色只在深秋发作,寒意浸骨,天气愈冷愈难熬。而他如今,却连夏日都开始煎熬了。
谢尘烟不敢细思,他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喂了他几口温水,又输了一口真气替他护住肺腑。
沈梦寒半晌才缓过来。
谢尘烟一言不发,迅速理好床榻,扶着沈梦寒躺在榻上,替他拢好被子。
沈梦寒轻声道:“小烟。”
谢尘烟眨眨眼睛:“嗯。”
他静静地看着谢尘烟。
谢尘烟也默默地望着他。
这一次,谢尘烟没有哭。
过了良久,谢尘烟方才伸手捂住他眼睛,哑声道:“睡罢。”
“我就在这里,你随唤随到。”
少年内力精深,覆在他眼睫上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第七十章 与子同舟
沈梦寒醒来时,少年还立在原地,姿势一动未动。
炙热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沈梦寒睁开眼睛,他方才慢吞吞地错开视线。
“沈梦寒。”
沉默了片刻,谢尘烟突然道。
被他直呼姓名,沈梦寒不以为忤,依旧温柔地望着他,眸光既温且凉。
谢尘烟话在唇边几绕,最后问道:“若是你以后闲下来,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沈梦寒有些茫然道。
“嗯。”谢尘烟坐在他榻边,方才不觉得,如今沈梦寒醒了,似乎五感才随着他回来,站得久了,腿都不似他自己的了。
谢尘烟随着船动晃着身子问:“等到处理了沈瑀,等到战事结束,等到燕帝病好,等到……”
知觉回来,肌肉有些难忍的刺痛,他突然有些茫然,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梦寒哥哥才能真正停下来无事可做?
他低低道:“你有什么自己想要去做的事么?”
重逢之后他便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沉稳自若地处理着各项繁杂忧心的繁章冗事。
大至家国,小至隐阁之中的每一个人。
当年的沈梦寒还会唱曲子给他听,重逢之后,却再也未听他开口唱过了。
他同他在一起这样久,都不知他有没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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