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喘息逐渐粗重起来,有时舒服得狠了,穆清嘉也不会刻意压抑自己,唇边吐出一两声低吟。
天边乌云滚滚,雷蛇缠绕不休。俶尔电光猛闪,从极近极近处传来一声惊雷,其声震耳欲聋,穆清嘉瞳孔一缩,泛起水雾,软软倒下。
潮湿的强风吹入室内,窗前红蜡颤巍巍交了最后一滴蜡泪,偃旗息鼓。
“是很舒服。”霍唯嗓音略带低哑,“……你很快。”
穆清嘉从极乐边缘回神,闻言佯怒道:“毛还没长齐的兔崽子,说什么呢。”
霍唯沉默地扎了一下他作为反驳证据,尔后道:“而且我已经及冠了。”
穆清嘉脸上一烫,坐起身来,道:“太慢不正常,来让师兄帮你快快结束苦海——”
蜡烛虽灭,却有电闪雷鸣相随。耀目的电光时而乍现,落在屋内二人身上,一瞬间照亮两具衣不蔽体的身躯。
在上的那人略微眯着眼,睫毛颤动,貌若桃李藏于霜雪之下,冷峻中带着薄红。
他剑眉紧锁,像是极认真地注视着身下的人。
穆清嘉偶尔得那惊鸿一瞥,便已是心动神摇,难以自持。
又半个时辰之后,方云散雨歇。
事后清理自是不再多言,两人仍是相背而睡,却皆摆了姿势,调慢了呼吸,睁着眼睛听雨声。
今夜的雨躁动难安。
“师弟。”穆清嘉也知道他没睡,忍不住唠叨:“此事虽舒服,但切忌频繁,纵欲伤身。”
“嗯。”
他静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也不能随便和不喜欢的人做,会生病。如果真有一个姑娘,想和她做这件事的话……最好,最好和师兄,或者师尊说一下。”
他等了很久,才听到一声答复:“知道了。”
不过须臾,霍唯的声音又从身旁传来:“你也要应我一件事。”
穆清嘉已经有了些睡意,道:“什么?”
“别再叫我‘师弟’。”霍唯道。
“唔。”穆清嘉打了个哈欠,迷糊道,“不叫师弟,那叫什么?唯唯?”
“……”
“小唯唯?”
“……”霍唯额角蹦出青筋。
“都不满意,那就阿唯罢。”穆清嘉声音越来越低,“阿唯,快睡……”
祠堂之外风雨渐止,淅淅沥沥落在房檐上,又落在千里之外,皋涂山中的桂叶上。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借由这一场雨,一场未曾接触的朦胧情愫,重新回到穆清嘉的记忆中。
那夜之后,因狐仙执意不肯见外人之故,霍唯虽无缘得见狐仙真容,却也毫无怨言,倒是对青丘山颇为留恋。
他念在仙者有灵,跪在狐仙像之前,虔诚地许下心愿。
——“待师妹长大,我们就把皋涂山交给师妹,然后一起来这里隐居,过无拘无束的生活罢。”
——“哪日你我病老归西,就葬在这山里,埋在一起。春雨落下,你坟头开出漂亮的小野花,我便做你坟上花丛的蝴蝶去。”
转眼间时光飞逝,那心愿竟也实现了小半。虽然之后发生了太多当年他们无法预料的坎坷,却也跌跌撞撞走到了现在,两个人仍还在一起。
穆清嘉恍然想到,或许师弟是对的,仙者有灵,他们的心愿终将会实现。
不论那一天还需等多久,走多远。
第51章 惊蛰
清晨醒来时,穆清嘉总觉得有人在身边。
“……阿唯?”他模糊地唤道。
身边的人似乎惊了一下,迅速跃向茅屋外。一夜暴雨后,茅屋上的茅草湿漉漉地滑下来,恰巧灌进她衣领中,惊得她发出一声轻呼。
那声音分明是个女子。
这下穆清嘉彻底醒过来,连忙飞身下榻,追出屋外,唤道:“师妹休走!”
水惊蛰身形飘逸,如幻影般闪至桂树之后,背过身去。
穆清嘉看到了她一闪而逝的身影,不知师妹为何躲避自己,遂装作看不到的样子,笑道:“师妹,我知道是你。长这么大还想和师兄玩捉迷藏么?不过现在师兄视力不佳,是赢不过你啦。”
水惊蛰知晓他目盲,却并不知晓他有灵眸一事,见他双臂在空中试探着前进,心中酸涩。
眼见穆清嘉便要拌在一块石头上,她悄声落在他身边,指尖凝水,欲将石头搬离。
谁料穆清嘉转向她,笑着道:“师妹。”
时光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笑意温软和煦,一如往昔的少年岁月。水惊蛰终究没能忍住,眼圈一红,像从前一般扑入他怀中。
穆清嘉被她的力道拱得向后退了半步,随后展怀抱住了她。
见面之前,他已从传言中结识了现在的师妹,临皋派的掌门,以女子之身在仙魔劫中布迷阵立下奇功,此后斡旋于修仙世家之间,开山立派,成就剑修门派之魁首。
从前剑修多孤家寡人,剑法继承散乱而不成体系,小师门虽多,为剑修开山立派,管束联合散人剑修,却是前不见古人的事。
但水惊蛰做到了。
她是一名独立果敢、雷厉风行的掌门,却也是远离凡尘,高高在上的化神后期尊者。
穆清嘉以为他们之间至少会有些陌生隔阂,未曾料到,师妹还是从前那个少女。
就连拥抱时,撞人的力度都一模一样。
“大师兄……”水惊蛰微有哽咽道,“你终于回来了。”
“想念师妹得紧,如何能不回来。”
穆清嘉纵容地一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又触向她的鬓发。云鬓盘叠如螺,由一支玉簪固定于脑后,温婉而不失干练。
穆清嘉恍然忆起,师妹幼年不会束发时,是由他与霍唯为师妹束发的。一对双垂髫,一边一个发环圈在耳畔,如一只垂着耳的兔子。
两个师兄一人负责一边的垂髫,一对兔耳总是一边高,一边低;一边松,一边紧。也幸而皋涂山上只有他们师徒几个,才没被他人笑话了去。
少时岁月仍历历在目,穆清嘉不由感慨道:“师妹学会自己束发了。”
“束发这种小事……惊蛰都是一派掌门了。”水惊蛰仰头看他,扁着嘴,“再说了,我及笄时便会自己束发,师兄肯定都忘光了!”
穆清嘉一怔,才笑着道:“是我糊涂,师妹已经长大了,我这做师兄的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转念又叹道:“这些年师兄们都不在,师妹一定吃了不少苦。”
“哪里,无非就是修炼、斗殴、养徒弟。比起两位师兄的艰辛,我若再喊苦,那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言罢,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挣脱了穆清嘉的怀抱。
“怎么?”穆清嘉道。
“再抱二师兄就吃味了。”水惊蛰掩唇轻笑,眨了眨眼。
姑娘家对情谊总是更敏感些。穆清嘉一哂,摸了摸鼻尖,道:“阿唯去了何处?师妹可有见他?”
水惊蛰道:“他若没来找大师兄的话,应该是去寻灵根了。”
——原来是这样。细想来,师弟的确未曾答应他要回住处来,他思虑过度,空等了一夜,也并非师弟的过错。
水惊蛰眼神儿一溜,有些发酸地揶揄道,“果然,大师兄最在意的还是二师兄。”
“作为师弟师妹我自然一视同仁,”穆清嘉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他……”
“行啦,我都懂。”水惊蛰温婉笑道。
正在此时,一只白色的纸蝴蝶从远处翩跹而来,水惊蛰若有所感,抬头接住蝴蝶,面色微沉。
她的笑容甜美一如从前,然而处理山中正事,冷下面庞时,却早已有了不怒自威之势。
“怎么?”穆清嘉道。
“水家的人来了。”水惊蛰收敛了不自觉露出的威仪,无奈地笑道:“一群狂妄自大的小人,总以为临皋派独属水家。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收拾他们。”
她言及自己的家族时不掩憎意,穆清嘉微愕,随后才慢慢想起师妹与本家的恩怨。
“大师兄许是记不得了。”水惊蛰轻蹙峨眉,“我不过是水家的敲门砖而已。”
约莫七十年前,水家之势已逐渐式微,他们不知从何听来剑尊者收有两徒之事,欲通过家族子弟与剑尊者相结交。
故而,他们选中家族中最天赋异禀的旁系幼童,亲自前去皋涂山。
那就是年方两岁出头的水惊蛰。
女婴天生带有纯澈的水灵气,哭闹时能引雨雾降身,被主家奉若珍宝,欲将她献给剑尊者为徒。
那年大雪封山,他带着幼女以及丰厚的拜师礼千等万等,然而当剑尊者路过时,却一个眼神都未曾分与他们。
“小女天赋异禀,与尊者相同,乃是纯正的水灵根!”家主水慈再次拜倒在剑尊者身前,“若小女拜于您门下,必能继承衣钵,光耀剑道。”
“本尊不收徒。”剑尊者仍是一眼未看。
水慈惶急地看向怀中女童,却见她正吐出小舌,尝着空中飘舞的雪花,开心得脸蛋通红。
“快向尊者展示你的水灵气啊!”水慈拍着她催促道。
但两岁的女童又如何能听懂他话中的意义?她只是挥舞着一双肉嘟嘟的手,去捉空中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