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战都元时的霍唯只是一味进攻,而现在面对三界之首,他放弃了进攻,转为防守。
因为与那时不同,现在穆清嘉就在他身后,他自然会按约平安归来。
睚眦鞭从他身后悄然接近,到某一临界距离时,鞭尾猛然抽落。
霍唯运剑格挡长鞭,然而睚眦鞭极为柔韧,鞭身卷曲捆住冥蝶剑,尾部如毒蛇般向他双目刺来。
他抖动手腕使了个巧劲,剑身脱离桎梏,他一边运剑抵挡,一边飞身后退。
却在此时,变故横生,睚眦鞭尾突然激生出锐刺,瞬间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至戳霍唯双目。
步承弼把自己的仙术法器藏得极深,三界之中没有一个活人知道睚眦鞭居然还有这种功用,不由为之哗然失色。
如果现在场上被这睚眦鞭突然偷袭的是他们,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就在锐刺接触霍唯的瞬间,金焰蝶翼从他背后绕出,包裹住他的身体,挡住了锐刺,形成了一个金黄色的茧。
步承弼乘胜追击,催动睚眦鞭一圈圈绑缚住金茧,鞭身上遍布锐刺,扎入茧中。
宾客席上,穆清嘉双拳在袖中握紧,利用灵眸的透视优势紧盯着战况发展。
只见那金色的锐刺不断向里突刺,然而当它们触及到深处的红色火灵气时,却被金焰扭曲融化,并未伤到霍唯。
火灵气浓郁得近乎实质,其中似有花影摇曳。再细看去,那摇曳花影是由金焰剑气构成的,金茧中的霍唯每一瞬都挥剑千百次,剑影重叠,便成浪。
焰浪不断扩张自己的地盘,随着睚眦鞭裹起的金茧愈发膨胀,步承弼捏决召出天地鼎,巨鼎轰然落下,将金茧锁于其中。
天地鼎中,金灵气数十倍地暴涨,火灵气则被全面压制,好不容易快要破裂的金茧再次收缩裹紧。
场下不免有人摇头叹息,不忍再看:“步宗主这次下了狠手。恐怕冥蝶剑非死即伤。”
这些话隐约传入穆清嘉的耳中,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仔细观察着天地鼎中的情状。
他相信师弟绝不可能就这样落败。
金茧之中,霍唯的剑舞并未停止,甚至越来越快,掠出重重虚影。
穆清嘉豁然发现,那些剑气的轨迹看似无章可循,然而它们总是在多次反弹后吞噬睚眦鞭上的金灵气,逐渐重合在一起。
数百道剑气相重叠,蓄积巨大的爆发力,攻向睚眦鞭最为薄弱的一点。
就在众修士以为霍唯战败在即时,金茧突然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紧接着,耀金剑气悍然撕裂缝隙,去势不减,轰然撞击在天地鼎内壁上!
由剑修挥剑上亿次聚集的灵气,夹杂着睚眦鞭的气息,与另一天阶法器近距离相撞,霎时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嗡——
音波骤然爆裂开来,天地为之震颤,所有人都觉耳膜剧痛,有片刻的失聪。
在比武台防御法阵的阻挡下,大部分修士只受到不到千万分之一的影响,很快便缓解过来。
然而,处在碰撞中心的霍唯和步承弼首当其冲,直接遭受到了音波的冲击。
即便强悍如步承弼,也限于自身血肉之躯,在震响中一阵眩晕,暂时失去了听觉。
霍唯离碰撞点更近,但他事先有所准备,用蝶翼护住了身体。因而他只是停顿一瞬,便延着刚刚在天地鼎轰击出的裂纹,斩出“无赦”之剑。
这一击乃是他最强的爆发剑术,灿金色的符文爬上了他的脖颈,冥蝶剑疯狂抽取着他全身的灵气,蝶翼因灵气剧烈消耗而消失。
金蝶脱剑而出,劈裂天地鼎,振翅冲向尚处在晕眩中的步承弼。
在金焰蝶触及他的一瞬间,步承弼目光变得清明起来,他立刻调动护体真元,凝聚出犹如实质的金灵气挡在身前。
护体真元成椭球状,其表面流光溢彩,飞速旋转。旋转的表层迅速将接触到的剑气抛向两边,泄去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随着卸力,金焰蝶迅速分崩离析,步承弼紧皱的眉峰缓缓舒展开来。
他处变不惊,甚至连发丝都没乱,仍是清冷平和的模样。
却在此时,步承弼瞳孔猛缩,细小而尖锐的威胁感袭来,他本能地侧了一下头。
下一瞬,血液从他右侧眼下的细微伤口中蜿蜒渗出。
自步承弼受封尊者之称后,已经有两百年没流过一滴血。
脸上的伤——更是修仙以来的首次。
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伸手将那粒“武器”捏在指尖。
那不是法器,甚至称不上是兵器,只是一粒金色的椭形小球。就是这粒最细微不过的金属球,穿透了他的护体真元,伤到了他的脸颊。
如果他当时反应再慢一拍的话,右眼已经瞎了。
这能破他护体真元的小东西,究竟是何方神圣?
步承弼摩挲着小金球,感受到其中过于熟悉的气息,明白过来。
——这粒金球的取材是睚眦鞭。
在睚眦鞭缠绕住火焰金茧之时,霍唯的火融化了鞭身上的锐刺,又将那些金属液体凝缩成一粒球状液体。
而在他挥剑释放“无赦”的刹那,这粒金球也受击弹出。它隐没在剑气之中,并不惹眼,又在空中迅速冷凝成实体,击向步承弼右眼。
睚眦鞭上的金属与步承弼的护体金灵气出于同源,再加上当时时间过于紧迫,他并未留意这股熟悉的气息,所以放任金球穿透护体真元,伤到了他。
“霍唯。”步承弼嗓音阴寒,已是动了真怒,“我会毁掉你的脸,让你生不如死。”
霍唯此时耳中亦是嗡鸣一片,他读了步承弼的唇语,飞起一脚,踹翻了天地鼎。
他嗤笑道:“只有凡间最低贱的婆娘,才会在邻里打架时扬言要抓烂对方的脸。没想到尊者还有这等爱好。”
那话自然是穆清嘉从前讲给他听的,他现在仍清晰地记得,师兄一人分数角模仿狐仙村骂架时绘声绘色的样子。
天道之下第一仙修和一介凡间村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霍唯嘴里却成了同种人。
他的挑衅果然激怒了步承弼,他怒不可遏,振起睚眦鞭,再度投入战斗。
步承弼脸颊上的伤痕早已愈合,但他未曾留意的是,有一滴血顺着脸颊滑下,落在比武台上。
血滴悄无声息地融入汉白玉之中,竟如滴入水面一般,兴起层层波澜。
一滴血水如一段悠远的回忆,记录了它所经历的无数轮回,形成一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时间线,线上的每一点都藏着一副画面。
另一条暗绿色的线从远方而来,它来自三百多年前的一滴毒茶水,被人小心地保管起来,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两条时空轴在某一点相互交叉,轩辕镜定位了那个独特时间点,再经由层层繁琐的阵法群,复原了那一刻的场景。
幻象由虚转实,只见偌大的比武台表面,出现了一串连绵不断的图画。画面影影绰绰,经过暗藏在各处的镜子法器的几经反射,最终投射在比武场四面八方的空地上。
战鼓、山峰、地面……如此清晰画面突然出现,数量众多,众修士见所未见,一时惊诧不已。
只见一只男性的手不紧不慢地捏起药草,投入炉中。他挑拣的奇花异草颜色艳丽,身负剧毒,多数是常人闻所未闻的品种。
“那是什么?”一修士问道,“蜃景?幻象?”
有人注意到比武台边缘古朴的花纹,道:“看起来像是一面镜形法器。”
众人正议论纷纷时,镜面中忽然出现了一名黑发的青年仙修。那人相貌清冷脱俗,只要见过就不会错认!
“这是年轻时候的步宗主……?”有人试探着问出声,“他制毒做什么?”
“大胆狂徒,怎敢妄言?”宣宗的年轻弟子跳将出来,“宗主制毒与你何干?再说了,这妖镜突然出现在此,真假未知,你怎知道这画面是真的?”
其余人噤声,而这弟子口中的“妖镜”二字却给了某人启发。
“妖镜,照妖镜……”一名落拓不羁的中年修士细细琢磨这镜子的纹路,忽然大喜,脱口而出:“可不就是照妖镜!这可是轩辕镜!上古法器!”
他快速解释道:“轩辕镜辨真假,照妖魔,只显露真实,从不说谎。也不知道如何改造成如此模样,竟能展现出过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冲向比武台,却被无形的屏障撞得跌了个跟头,血流了满脸还不停呵呵傻笑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热忱不似作假,绝大部分修士都信了这番话。
轩辕镜中,剧毒在炼丹炉中成形,又被步承弼取出一丸,放入茶中。他端着茶盏向前走去,茶水摇曳,照出他干净的下颌线条。
——毒茶,要端给谁?
宣宗众弟子都隐隐感觉大事不妙,心中升起慌乱,骂道:“信口雌黄!轩辕镜?上古神器岂是这等假物可以玷污的?”
那磕得头破血流的修士爬将起来,吹胡子瞪眼道:“我展家炼器千年,何时看错过货,诓过人?千年口碑不要了?”
展姓世家活跃在三界的年头可比宣宗久远得多,整个家族专心炼器,从不参与三界纷争,也从不支持任何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