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在大雨中跪了一夜,未求得姐姐回心转意,回去便高热不退,一病不起。
湖中岛从门徒到佃户都说,大小姐原来是个人面兽心、铁石心肠的不孝女。
眼看小女儿病重垂危,梁家又求亲心切,秋横刀干脆递了大女儿的生辰帖。这一下,梁家与秋家一同杀到大女儿所在的客栈。此时,大女儿仍气定神闲,她不藏不躲,就在原处,等当时还是翩翩贵公子的梁稹推开那扇命运的房门,萍水相逢的两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圆满成了婚。
“停!”越关山道,“你这故事怎么虎头蛇尾,当我们听众是傻的么,一见钟情的故事都被戏本写烂了,世界上有一见钟情吗!”
武理斜眼:“你没遇上不代表别人没有。”
谢致虚道:“所以说此事颇有蹊跷嘛,事实上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还有第二个版本。”
梁家虽只是想和湖中岛结亲,但也并非对未来的主母毫不上心,在下聘之前,梁稹曾屡次造访湖中岛,秋横刀知他来意,唤来两个女儿陪客。
大女儿不拘小节,行事总有些武人风范的大大咧咧。
小女儿知书达理,在闺中学习相夫教子、操持内务。
以梁家的身份地位,小女儿才是最佳选择,梁稹却偏偏看上了大女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秋横刀才会做主加了大女儿。
然而大女儿却瞧不上梁稹,连句话都没留下就逃了婚。
被娘家与未来婆家围堵在客栈当晚,两个女儿秉烛夜谈。小女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知如何打动了姐姐,是夜便成就了好事,八抬大轿一路从客栈抬回梁家庄,转身入了洞房。
“那二小姐后来如何?”柳柳问道,杏眼圆睁,听得入神。以她的年纪,虽跟着奉知常避世养得有些沉闷,到底还是个好奇心重的小丫头。
谢致虚答道:“二小姐回到家中,不出一月也嫁了人,夫婿便是如今入赘湖中岛的姑爷。这位姑爷没有显赫出身或家财万贯,只是生得好看、性子温柔,深得二小姐青睐,两人郎情妾意、如胶似漆,不到两年便诞下长子。只是,终究福薄了些,孙少爷八岁那年乘船游玩洞庭小岛,不慎失踪,湖中岛翻遍整座太湖就差抽干湖水,终是寻觅不得。”
武理道:“你这第二个版本就更不可思议了,如果大小姐看不上梁稹,难道是梁稹的武功比她还高,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他正问到了关键处,谢致虚面色凝重起来,坐直起来,正色道:“师兄,我正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化去人一身武功的手段?或者,有没有什么武功一旦触及某个特殊条件,便会自行废去?”
闻言,席间听故事的人都明白了谢致虚的意思,不由得露出吃惊神色。
越关山道:“化功散?摧花手?可这些都不至于使人无知无觉中招啊,以你对大小姐功力的描述,只要不束手就擒,想必是会在传说版本中留下一场壮观打斗。嗨呀,这真是超出我的学识范围了。”
武理思索片刻:“需要满足某些特殊条件的功夫为数不多。据我所知可供女子修炼的,呃……难道是雪女真经?”
面对众人求知欲高涨的目光,武理缓缓说道:“雪女真经是早已隐居避世的雪山神女所创功法,只有处子可以修习,修习者需断情绝性,终生不得沾染情|色二字,否则前功尽弃、一身武艺毁于一旦。”
一时沉默。
众说纷纭、缺枝少叶的故事版本中,似乎浮现出某个清晰的原委。
纵使是谢致虚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柳柳更是掩唇眉间尽是不忍。越关山则啊了一声,问谢致虚:“你说的这位湖中岛的大小姐,难道名叫秋江月?”
谢致虚:“……你才反应过来么?”
越关山恍然大悟,连声道难怪难怪:“原来是秋横刀的女儿……秋江月的确是雪山神女的关门弟子,我出门前师父还特别叮嘱过,要击败的中原高手里定不可少了秋江月的名字。哦呵呵,虽然那是因为我师父他老人家素来和雪山神女有些过节,不过他也确实说过秋江月是难得的习武材料,天赋和我有得一拼。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去打听她下落,原来是在梁家庄么?”
谢致虚道:“不仅在梁家庄,而且一身武艺尽失,你找到她也没用了。”
“真的假的,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谢致虚感到胸口沉甸甸的,呼吸都不通畅,这种一朝云端跌入泥潭的经历他简直不能更感同身受:“我亲眼见过大夫人,我能肯定她的确身无内力。除非当年的大小姐与现在的大夫人不是同一人,否则……”
武理看了他一眼。
越关山还是怀疑:“你看得准不准啊,你自己不都——”
“闭嘴啊。”武理立刻打断道,反手阖上越关山下巴,力度大得齿缝间清脆一响。
谢致虚倒是无所谓,这些年就算别人不说,他自己也时时都念着,已经颓丧成习惯,见惯不怪了,转头面向奉知常道:“二师兄与柳柳今早行船去的方向,好巧不巧,正是当年湖中岛孙少爷失踪的岛林。岛上的猎户告诉我,十三年前湖中岛寻人的动静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湖底龙王,一场暴雨降下,将一切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还滑塌了好几座小山包,孙少爷失踪半月,就算没给林中猛兽分食,恐怕也渴死饿死,尸体都被大雨冲进了湖底。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好像有什么言外之意。
柳柳从故事情绪中抽身,安静地看着他。武理伸手扶额,聪敏如他,马上明白谢致虚讲了一通轶闻后,这才是今晚的正题,他早劝过手无寸铁不要和奉老二作对,然而小师弟太执拗。
奉知常放下竹筷,筷子尖端压住只剩碎屑的油纸边缘,丝帕擦过笔直的唇线,慢条斯理抬头迎向谢致虚探究的视线。面色无波无澜,似乎好整以暇等着谢致虚将问题抛给他。
然而谢致虚笑了一下,只说:“在那之后湖中岛便将那片岛林列为禁区,师兄以后再去可千万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谢致虚最后一个退出房间,天色擦黑,屋里醒神的省读香已从鼻尖淡去,他回身关门,看见奉知常低头坐在桌边,灯盏未明,只有烛台黯淡的火光照亮他下颌。
他好像在看桌上包过赤豆猪油糕的油纸,神情冷漠,又好像什么都没看静静地出神,隔绝在谢致虚所讲的故事构成的屏障里。
谢致虚退后一步,眼见奉知常的身影消失在门缝后。
“你捅到蜂窝了。”武理拍拍他肩膀。
“不是蛇窝吗。”谢致虚笑道。
“不管什么窝,”武理目露同情,“总之是没有好下场的。”
谢致虚的下场还没来临,先传来了梁汀的好消息。
在昏睡中流逝生命,眼见垂危的梁汀醒了过来。
带来这个消息的正是城西妙手堂张妙手医师,他乘坐梁家马车赶回医堂,风撩起车帘让他惊鸿瞥见同一条街边行走的谢致虚,急忙住马下车。
“多亏了小兄弟的解毒药丸,其中正有解此毒所需要的成分。如果不是这药丸的配制思路,恐怕老朽还要费上些时日、延误病情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朽一直想与小兄弟结识,奈何见识浅薄,寻遍药房医馆也不见小兄弟,今日总算在街上碰见了。真是缘分呐!”
谢致虚送药丸时还唯恐这又是二师兄研制的新毒,百毒退散丸会排不上用途。现在他的想法已经改变了。张妙手告诉他,梁家派人送来的粉末,确实与梁汀身中之毒吻合。
“不过奇怪的是,病人似乎不止中了粉末那一种毒。”
谢致虚觉得奇异,医者问诊讲究确切,还会用“似乎”这样的词?
“此话从何说起?”
张妙手无奈一笑:“解去粉末之毒后,病人依然未能痊愈,他失去了声音。”
第26章
自从福云居后院住进一个巨人,几乎成了另一种宣传手段,三不五时就有客人来围观。
越关山今日难得脱去黑裘,穿得精干利落,在老四脚边活动筋骨。
“这是要做甚?”围观的人问。
扎完马步起来拍拍小腿,越关山兴高采烈道:“诸位有眼福了,今日是我与四兄弟的正式比试,机会难得,可遇不可求啊!”
围观众人惊道:“四兄弟?排行老四?这世上如它这般雄伟高大的巨人竟还有三个吗!”
“是啊是啊,”越关山向二楼走廊一指,“老三在楼上,诸位要围观比武的找他买票入场哈。”
老四呆滞的眼珠动了动,他眨眼次数很少,眼球表面有些干涩,映出二楼模糊的景象。
武理倚栏斜坐,支起一条腿,手里晃着表面上刻金字羊羔酒、实际装茶水的酒壶,面朝山塘河流方向头也不回道:“要走了?”
轮椅咕噜咕噜碾过身后地板。
“站住。”武理侧首,柳柳推着轮椅停在楼梯口。
“你就不怕我现在给老四下命令,把你拎回邛山?从天上走现在出发一盏茶功夫就到了。比马车快多了,用过的都说好,小五就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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