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让大人缓过来,余下的,下官自会如实以告。”话音刚落,俞太医的身子先是微不可察地晃了晃,随后他便快步走到桌边,提笔在摊开的纸上落下四行字,紧接着当真出去熬药了,只余下萧岑一人陪着已近极限的楚临秋。
楚临秋整个人热度又上来了,如今摸着十分烫手,险些吓坏了萧岑。但萧岑好歹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在短暂的失措之后,他很快就命人打水进来,亲自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擦拭床上之人的脊背,间或却是掉了几滴泪下来。
“九商?九商?忍一忍......药很快就来了......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楚郎?楚郎!我答应你,只要你挺过来,便、便什么都依你......”
“你还说要与我策马十里长亭路,如今竟是要食言吗?”萧岑单手扒着床沿,于楚临秋耳边轻声说着。他右臂上的伤此刻也赶来凑热闹,一阵钻心的疼痛袭得他险些歪向一边。
许是被折腾得受不住,楚临秋的眼皮掀了掀,但很快又阖上了,似醒非醒,不仅如此,他干枯的唇瓣还不时开合,不知在发出怎样的呓语。
萧岑凑近了才勉强听清那人是在念叨,“侯爷,危险”,一时间,他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只是眼睛有些酸涩。
“九商......”他慢慢俯下身去,在楚临秋被汗浸湿的额上印上一吻,“快些好起来罢......我们赢了,你也要挺过去才是。”
此次毒发虽说被俞太医一碗救命的药强压下去了,却仍使楚临秋病中更伤了根本,以至于他连续好几个日夜都是高热不退,几乎再度踏入鬼门关。
两位太医及军医们围在一旁商议不出个所以然,最终竟连“张贴告示以觅良医”这样的馊主意都提了出来。
萧岑在上房里大发雷霆,险些抽出悬挂在壁上的刀,把跟前这几个人都砍了,幸而被翰臣几人紧紧抱住。
“元帅!元帅您冷静一点!不若我们就听俞太医的吧?!”
“......在十城张贴告示?莫说大海捞针,就是找到了这个人,我九商焉有命在?你们一个个的......没有半点用处......”
“元帅!!!”
“......”萧岑挣脱那些人的桎/梏,摆摆手踉跄地走回到床边坐下,双目红肿紧盯着楚临秋那张憔悴的脸,再次出声问道,“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元帅,下官......”
“你住口。”萧岑突然哼笑了一声,抬眸别有深意地看了俞太医一眼,紧接着便移开视线,“你这究竟是无能,还是不想救?”
“元帅。”俞太医没有丝毫犹豫地撩了衣摆跪下来,“您说得对,大人于下官......唉,下官真是......无能为力了。”
“元帅!您拿个主意吧!快救救大人啊!!!”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转瞬间这一屋子的人,竟是跪倒了大半,他们大多是楚临秋原先的部属,抑或是新军副将,而萧岑在漠北的旧部呢......本不想跪,左右看看后终是在翰臣的带领下也矮下了身。
庄校尉倒是不多话,只抬头默默地盯着床上的身影。萧岑被那样的眼神惊了一跳,下意识握紧了楚临秋的手,他突然想起一人可救命,然那人尚不知云游何方。
对了,西川......那人是真在西川吗?还是早已离开?无论如何总要放手一搏,万一上天垂怜呢?
打定主意后,萧岑于桌前亲拟了一道告示,命属下连夜张贴于西川各郡各县。
他本只抱些微希望,不料翌日竟真有一仙风道骨的老者找上门来,直言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元帅!来人自称云微!是刘先生的师傅!我们要不要......请他进来?”
“......”萧岑闻言却是轻叹口气,并不立即起身,而是背对着他们慢悠悠地问道,“那他可答上本侯所出的暗谜?”
庄校尉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萧岑便面露喜色,霍然起身疾声道,“那还不快快有请!!!”
“九商......九商......我们有救了......”
第五十三章 宣诏
此时已是深秋,寒冬将至,距离楚临秋山谷受伤,竟是悄然淌过了十余个日夜。这些天里,他除了前儿毒发疼痛难忍外,就再也没有睁过眼,始终无知无觉地半趴在床上,安静得吓人。
萧岑担心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抓着搭在床沿的手也没敢阖几次眼,一直到那“云微先生”过来下了几针之后,才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
“先生,您可能试出他体内之毒?可有法子根除?”萧岑是在挥退了众人,并将门窗紧闭后,才敢揪着老者的衣袖问出这句话。
他双眸中的急切之情,几乎快要满溢出来了,“先生,您倒是说句话。是死是活,总要给个痛快。”
“元帅莫急,且听老夫细细道来。”老者嘴角微翘抚着他的美髯快速说道,“此毒名唤‘断魂骨’,由七七四九味药调配而成,发作时蚁蛆钻心,剧痛难忍,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到后期也会逐渐侵蚀五脏六腑。换言之,人虽还有一口气在,却如同一具躯壳,内里全烂掉了。”
“什么?!这......”萧岑一听如此严重,更是下意识握紧了楚临秋的手,“先生,九商就拜托你了。”
“老夫若出手相救,不知元帅以何为报?”
“这么说,先生是真有一救之力?!”萧岑并不急着回答云微的话,而是略显激动地反问了一句。
“自然。只是草药难寻些,并非完全无解。”云微说着,便径直走到桌边挥笔落下龙飞凤舞的几行字,“元帅若能在三日内寻得这十七味药材,老夫则自有办法救你心属之人。只是他被剧毒折腾太久,即便救回来了,也恐终身与药石为伍,且少做点灯熬油,动武纵马等事。”
说话间,云微又回到了床边,动作利落地将扎在楚临秋肩背及头颈各处大穴的银针悉数拔出,拢在手心。
许是心头一颗大石落下,萧岑觉得楚临秋的面色较之刚才要好看了很多,整个人不再泛着死气。
“先生,那他的伤......”
“这是小事。”云微再度俯身摸了摸他的脉,突然开口说道,“老夫方才提及之事,元帅尚未回音。”
“那不知先生,想要何回报?但凡萧某拿得出手的,尽管提。拿不出手的......尽力便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萧岑低头抿嘴一笑,难得露出点轻松之色。
云微这会儿却是有意卖个关子,只说,“老夫想要的,怕元帅还真给不了,就让床上这位自来与我谈吧。”
“先生原来与九商相识吗?!”萧岑带着几分讶然,微挑了下眉峰。
“呵呵,他可是欠了老夫两条命了。还不清......还不清了!”
......
这几日萧岑虽醉心守在床边照顾楚临秋,但也没忘了正事。事实上,方尹倒毙当日,他便火速派人前往西川收编叛军,愿降的留待处置,不愿降的当场格杀。
也就是这一趟令他们初次直面隐于暗处的漠北叛将,彼此还缠斗了一场。最终,活口由翰臣亲自押送回物华城。
因楚临秋这阵子状况不是很好,萧岑也就没来得及审讯他们。
今日正要去,却又陆续接到朝廷连下的十三道诏令,命援军撤回各县,而萧岑作为主帅则即刻领兵回京,至于收回来的城池......圣人也在里面说了,会另派人接管。
从漠北来的几人,听到前来宣旨的公公如此说,险些提起长矛就冲上去,幸而被人紧紧抱住。
“翰臣!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得鱼忘笙也不过如此吧?!”
“宋琰!你可闭嘴罢!元帅在这儿呢!你发什么疯?”翰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走到萧岑跟前抱拳道,“元帅,您发个话吧。”
其实,萧岑心中怒火亦是极盛,目光冷凝,便连双唇都抿得紧紧的,只不过几十余人从旁盯着,不太好发作罢了。但细心的翰臣却也发现,他捏着诏书的手十分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不知公公可曾听过一句话?”
“萧元帅请讲。”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形势不稳,宋氏叛逃二人亦未找出,恐再生事端。因而......陛下,”话音未落,萧岑面东而立,突然拱手鞠躬道,“回京之事,恕臣难以从命。”
“侯爷可知自己说了什么吗?!”那公公一气之下,竟是摒弃了“元帅”的称谓,“您这是要造反不成?”
“公公多想了。”萧岑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说得云淡风轻,“什么造反不造反的?本帅可承受不起。你回去向圣上禀明一事,非是萧岑不肯回京,而是......同知枢大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不宜动弹。”
“这......这......”小公公为难道,“侯爷还是自去向圣人解释吧,咱家......只不过是一个宣旨的。”
“既然如此,那便委屈公公在这物华城......多住些时日了。”萧岑扔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上房,连个眼神都再没留给朝廷来的使者半分。
“你们要做什么?!大胆!反了反了......一个个的都反了!快把咱家放开!这是要造反啊......造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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