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秋亦垂眸看了看刺进自己胸口大穴的银针,神色变幻了几次,“但说无妨。”
“这......李娘子说,侯爷看到那份鸾笺的时候,好像......哭了。”
第三章 多事
“老师,您是否......也在担心侯爷安危?”趁那二太医拿着方子出去的空档,管诚思一面偷觑恩师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暗含期待。
然楚临秋只眸色微闪,却并不打算理会这个愚蠢的问题。不可否认,在听到萧岑为此“哭了”以后,他心神俱震,几乎要抑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情绪,再次呕出一口血来。
但无谓的担心与思念是成不了事的,只能令他失去自己的判断。因此,楚临秋将这一切杂念暂时摒弃出自己的脑海,微喘口气,转而问起了另一桩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朝中这两日形势如何?可有人......说了什么?”
“您是指......”
“我昏睡这两日。”
“内朝说什么学生无从探知,但这外朝......切切实实是有一桩奇事。御史台一众人等这回竟跟转了性似的,也不逮着您后头咬了,尚不知是否得了周中丞的令,无论宋狗党羽如何跳脚,愣是一言不发。您说这,够怪吧?宋狗爪牙们想必是怕自家主子受到牵连,也不敢闹腾太凶,只抓着您前头的事儿不放,对‘私扣战报’反倒是只字不提。至于严太傅那边......学生观他一直面色铁青站在一旁,也不搀和,暂时摸不准他心中所思。”
说完这一切之后,管诚思又悄悄将头抬起来,暗中打量楚临秋,见其面色极为苍白,眼底一抹疲态掩都掩不住,不免有些忧心地说,“您且歇会吧。若是侯爷得知您病着还要为这事殚精竭虑,那心......指不定得疼成什么样呢。”
楚临秋闻言哼笑了一声,意欲不明地说,“果真是病太久,以至你们一个个都敢拿侯爷压我了。”
“学生不敢!”
“也罢,你去唤太医进来吧。”
“是!”管诚思听闻此声如蒙大赦,整个肩膀都放松了下来,他立于原地长舒一口气,紧接着便一溜烟跑了。没多久之后,二太医中较年长的那个,便提着药箱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下官要撤针了,会有些疼,您且忍着点。”话音刚落,那太医竟是连个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就指尖翻飞,连握了数支银针在手中。饶是楚临秋这等心性坚忍之辈,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但随即他就咬紧了牙关,不让任何痛呼溢出,只是额上渗出的冷汗越来越多,唇色也渐惨淡。
管诚思在旁看得心惊肉跳的,几次想要抢上去,但是又怕分散太医心神,只能硬生生忍住了,待楚临秋身上的银针悉数撤了,他才敢拉过锦被把人从头至尾裹紧了,并取出白帕细细擦拭其额上的冷汗。
“俞太医,这究竟是怎么了?老师怎会痛得这般厉害?”
“内里虚寒,经脉不畅,此乃常事。”这俞太医抬手捋了下自己的短须道,“圣人命下官常来为大人施针调养身体,故此大人恐要......多受累一段时日了。”
“那可不成!俞太医没有缓解之法吗?若次次只能生受,那老师得受多少罪?”
“这......”
“诚思,替我......送送......俞太医。”楚临秋原本已疼得半昏了过去,但迷糊中仿佛听见管诚思又在胡乱言语替自己抱不平,竟是生生把那抹游离的神智强拉了回来。他现在的状况糟糕透了,不仅呼吸越发无力,便连四肢都如同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狠狠碾过一般,抬都抬不起来,整个人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管诚思看他那样着实放心不下,并不想挪动脚步,但又怕惹得自家老师不快,最后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抬手对俞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
人都离开之后,楚临秋才算攒了一些气力足以来在脑中捋顺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他这副身子实在太过误事,动辄昏睡不醒,以至天字牢发生的一切悉从旁人口中得知,诸多指令也通过管诚思传递。
如此真是太被动了。
楚临秋暗中思忖着,在圣人金口玉言放自己与姓宋的出来之前,自己需得先下手为强,剪除其党羽,令其自顾不暇,如此方能保证萧岑在那里不腹背受敌。
侯爷啊侯爷,楚某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盼你这回机敏些,任何人都别信,可别再那么......天真了。他脑中的这根弦紧绷着还好,一旦松懈下来,却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于是,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终是浑浑噩噩坠入了极寒的深渊。
由此也就无从得知,一盏茶后这间牢房的木门竟被推开,有个身穿朱色朝服的人走了进来。那人跨过那道槛儿之后,并不接着往前走,而是往床的方向淡淡撇去一眼,之后竟又走了出去。
时值九月,暑消秋继,朝廷一面受西边的战事侵扰,一面也要为廪南百姓的生计烦忧。有府官连夜遣人来报,称那处新收的粮食一夜之间竟悉数发黑发潮,无法贩卖,更无法食用,百姓们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已近崩溃。
有了方尹及前儿京中暴民这些个“前车之鉴”,天子最怕的就是廪南这些黔首被有心人煽动,再次举旗反叛,因而赶紧在早朝的时候提出,要遣人下去彻查此事。可不料朝中没了楚临秋及宋阁老这两个主心骨,竟是如同一盘散沙,无人敢出声,更无人敢应下此差事,气得天子当庭发落了户部尚书,将其连降两级,贬为侍郎,而原户部侍郎杜凭生则擢为尚书,特命其全权负责廪南事务,查明真相。
此诏令一出,朝中顿时哗然。谁都知道杜凭生与楚临秋交好,而原尚书却是宋阁老的人。圣人此举所透出的回护与扶持之意,令“宋党”心寒。由此,他们也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没有了那些人的阻拦,敬元帝很快就寻了个由头,把牢中的楚临秋和宋格致放了出来。
第四章 图谋
楚临秋踏出审刑院大门的时候,与宋阁老又打了个照面。两相对望,彼此冷哼一声,便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
“同知枢大人好手段,人不在朝也能掌控全局,怕不是廪南那事,也是你整出来的吧?只是苦了那些百姓哟......”
“阁老这就说笑了。下官要有这天大的本事,哪会跑到这里来住?您说是不是?”楚临秋被二人左右扶着,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格致,面上难得露出淡淡的笑容。他虽体虚气弱,竭力忍耐,然对着这个老者,气势却分毫不减。
两人就这么默然僵持着,半晌后,宋格致当先大笑三声,打破那股诡异劲儿,“好!好得很!不费吹灰之力就斩我一只臂膀,这一回合,算你赢了。不过......”他刻意压低音量,将头歪到楚临秋耳边喃喃道,“让萧侯爷只身涉险,是真狠得下心。楚九商......果然还是老夫熟识的那个楚九商。”
“......”
“圣人分明恨萧氏及漠北入骨,可却为何突然松口?你心里比我清楚。无非是......想效前萧老将军之事啊。沙场上刀枪无眼,人心亦难测。老夫......说得可对?”
“......”此时楚临秋已挥退仆从,独自一人负手而立,闻言抬眸直视宋格致,薄唇微抿,神情漠然,仿佛结上了一层冰霜。
“既然大伙都想让萧侯爷回不来,那这事就好办了。”
“阁老留步。”
宋格致依言停住了脚步,却并未回身。
“阁老在侯爷身上倾注了过多心思,不匀出一两分给元将军及宋监军吗?元将军旬日来一直吃败仗,何以援军开拔当日就大胜叛党?”
“思南能征善谋......”
“阁老说这话不觉得脸热吗?!”楚临秋强硬地打断他的话,并往下疾走两步下了台阶,“元思南就是一块朽木,扶不上墙的烂泥。小胜也就罢了,数千首级......阁老是真当满朝文武目盲心盲之人。只恐圣人的下一道诏令该是彻查元氏杀良冒功一事。”
“楚九商!你!”
“阁老这么盯着侯爷,是早知他会这么做!为防东窗事发才说动圣人遣个姓宋的监军随行,一旦发现不对,也好先下手为强。我说得可对?只可惜......令侄也与元思南是那一路货色。”因说得有些急,楚临秋气息不稳,身形也不停微晃,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暗中掐着手掌强令自己不要倒下。
两人又开始新一轮无声的对峙,只不过这回楚临秋寥寥数句便使局势逆转。
“楚九商,这不过是你的臆测,与前儿一样,并无实证。若你觉得老夫会因此惧得夜不能寐,那不免也......太过愚蠢了吧。”
“当真没有实证吗?宋大人。你也太小瞧楚某了。更何况,严丝合缝的图谋,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哼。”宋格致听到这句之后,反而笑了,“既然如此,楚大人的这份‘衷告’,老夫也要原样奉还才是。却不知,当萧侯爷知道了你的‘图谋’,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哈哈哈!”
老者身躯微折大笑着走远,只余楚临秋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愈发青白,片刻后竟猛然向前倾倒过去,眼看着就要从台阶上滚落。幸而就在这时,有一人大步跃上前张臂紧紧搂着他的腰身,并大喝一声,“九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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