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秋闻言,方安静垂眸凝视着萧岑放在自己胸口处的那只手,不发一语,令人琢磨不透其心中所思。
如此,当柱前的莲花漏传来几声响动后,他才勉强有了些许反应,“滚出去......滚!!!”
“九商......你你你、你可千万莫再动气了!为我这种人不值当的!下来......马上下来!!!”萧岑顿时被吓得不敢造次,生怕楚临秋一口气上不来出现什么好歹,便当真轻手轻脚地“滚”了下去,并托着那人的背将其扶躺在软枕上掖好被角。
“九商......九商......你、你好些了吗?对不住......萧岑对你不住......你若、若是实在厌烦得紧,那萧岑日后就不在你跟前行此鲁莽之事了。但盼你、盼你余生平安顺遂,病痛全消。”
倘若天老爷偶然开眼听得此愿,那么小子宁损寿廿载。
最后这句萧岑并未当面吐露,而是默默埋藏心间。眼下他正如同一头寻不着娘亲的小兽似的蹲在榻边,伸手战战兢兢地为楚临秋不停揉捏着心口周遭及额角的穴位,试图让人多少睡得舒坦点儿。
一时间满室无声,鸦默雀静,唯余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交缠不清。
而在此令人无措的局面中,楚临秋将双手交握置于腹前,眼眸紧紧闭合看似入睡,实则却是思绪纷杂心烦意乱。他还想开口叫萧岑停止其无休止的忏悔及示爱,可话到了嘴边却无端变成了,“大将军真是好定力,蹲了这许多时间,腿不麻吗?”
“!!!”萧岑闻此大喜过望,直把这句“嘲讽”当成其对自己的关心,顿时扯起唇角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微笑来,“我......不麻......我不麻......好得很呢!九商你真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伴侣。我、我萧某何德何能,竟获此良人?定然是三生有幸,前世修来的福分。”
他语无伦次、声泪俱下又说了一堆儿,直把楚临秋闹得忍不住再度掀开眼帘怒视此人,“大将军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楚某甘拜下风。然又焉知不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
番外:夫夫别扭日常篇(三)
“当然!当然不会!我、我指天发誓......”
“可别再来这一套了,咳咳......自打您高热退了以后,这都发了多少回重誓了?老天爷若果真如此清闲,你我怕也没这么些好日子可过了。”
“......”
楚临秋原本还想再说些夹枪带棒的话语刺刺他,好让那人消停些,自己正落了个清净。可不知为何,当他无意中瞥见萧岑脸上落寞的神情,以及在眶中不停打转的泪珠之时,却又忍不住心中一紧长舒口气,便连话到了嘴边,语气也变软和了起来,“大将军既说心属楚某,又岂会不知楚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偏巧今儿个天晴,不妨一道出去走走。”
“不可!!!”萧岑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见楚临秋微抬上身,引颈侧目兴致盎然地欣赏着窗外之景,那颗心顷刻间便软成了一滩水,再说不出什么未称他意的话语了,遂改口嗫嚅道,“我、我抱你......”
楚临秋对此亦未置一词,而是勉强掀起眼帘,既好气又好笑地连瞥了他两眼,算作默许。萧岑见状大喜,他赶紧奔至柜边取了几身夹绵长袍及白皮子狐裘过来,扶起楚临秋一件接一件地套上,并仔细为其系上丝扣,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以确保连一缕寒风都不漏将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拎了个银质雕花的汤婆子回来塞在楚临秋怀里。末了,为怕爱侣临时反悔,他倏地而伸臂哆哆嗦嗦地把人一把搂进怀里戴上兜帽,竟就这样打横抱了起来。
由于体虚气短,楚临秋在腾空的瞬间便觉得一阵剧烈的晕眩朝自己袭来,使得他猛地阖上了双目并下意识用指尖紧紧勾住萧岑胸前的衣襟。
这人如此孱弱易碎的模样,很容易激起萧岑翻涌于心的的怜惜之前,于是他又忍不住低头在其眉心印上一吻,轻声许下承诺,“楚郎,阿檀护你生生世世,再不会让你有任何委屈受......”
话音未落,便被怀中人冷声打断,“楚某堂堂七尺男儿,何需人相护?”
“好好好!我知错了。”萧岑见势不对,立即话锋一转顺杆而下,“楚大人英雄盖世,顶天立地,合该你护着萧某。”
楚临秋:“......”
他担心再多听此人一句话会生生把自己气死过去,便索性不作理睬,且直到被小心放上了躺椅并盖上毯子,都未有睁眼的意思。
萧岑对此亦不急不恼,只跟头摇尾乞怜的小犬似的蹲在庭前空地反复把玩着心爱之人的一缕青丝,神情呆滞,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楚临秋需侧耳倾听良久,方能勉强辨出只言片语,“前人有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九商我......负你实多,却又不知该如何着补,只好将一颗心也剖出来予你罢。”
借着这股劲儿大将军干脆盘腿而坐,捏着那人的手掌将二人自相识、相知、定情以来的点滴都悉数吐露,竟真使楚临秋脑中接连闪过了一幅幅破碎、不甚连贯的画面,令他忍不住扶额低吟一声,勉强将凤目拉开一条缝颇为迷蒙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这是?!九商?九商!”萧岑眼见这人的面色转瞬间又白了一层登时大惊,他赶紧把人扶起来安置在怀中,想都不想便在其鬓边关穴上好一阵揉捏,直到情况稍稍转好方才作罢。
“好些了吗?好端端的怎就突然头疼了?莫不是......想起什么了罢?九商?九商你说......”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萧岑双目圆睁不由迸出饱含希冀的异光,面部表情更因激动而稍显狰狞,惹得好不容易缓过一回气来的楚临秋,登时又被吓得眼前发黑,心口滞闷险些晕死过去。
“侯爷,楚某似乎......隐约忆起了一些片段,却又不真切......”
“......”侯爷???萧岑闻言大喜过望,心知楚临秋这是想起了奉朔年间二人身在侯府的情形,而那之后的记忆......又大抵是未留存于脑海的。
然为更进一步证明自己这近乎荒唐的猜想,他还得小心翼翼地攥住楚临秋的四指询问道,“侯爷?九商你想到了什么?可是你我大婚之后......”
“嗯。”楚临秋忍不住微撩起眼皮多瞥了他几眼,随即下意识地往后头靠了靠,寻得一个令自己感到舒服的姿势,“就在刚才,楚某仿佛身在一处庭院,看侯爷......咳咳,舞枪弄棒。侯爷身手矫健,而楚某亦......忍不住心生欢喜。”
“!!!”在楚临秋薄唇微启吐出“心生欢喜”四字时,萧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了。他现下只觉得胸腔那颗红心“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除此之外,这人的脑海亦是空茫芒一片,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此过了许久,他才又抖着唇问道,“楚、楚郎,你当真、当真......忆起那日?你我相谈甚欢,互通心意......”
“你说楚某‘恃宠而骄’,”楚临秋突然打断他的话,剑眉舒展目若朗星,只是神情不知何故有些奇怪,“想必平日里......是没少宠着在下。既然如此,那便请侯爷加把劲,将楚某宠上天上去罢。”
这人到底是精力不济,在勉强说出如此长的一串话后,便脱力般地倒回了萧岑怀里,并倦倦地阖上了双目。
用不了多久,竟呼吸平缓沉沉睡去了,最后竟连怎么回的暖阁都不知道。
打那会儿起,此二人的关系总算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楚临秋不再于人前推拒萧岑要来搂抱自己的手,反而是日渐纵容。偶有被闹得狠了,也只是微微抬眸瞪了他一眼,未见恼怒,竟是无端添了几许欲迎还拒的风情。
番外:和离风波(一)
萧岑老觉得这段时日,自己仿佛被人浸泡在蜜罐中似的,幸福得耳鸣目眩,几乎快要厥倒过去了。非但卯正初醒,侧身就能见着楚临秋那张熟睡的面庞,便连二人独处所做之事,亦开始朝着寻常夫妇方向靠拢。
一切似是又转回到了奉朔年间的那个盛夏,美妙得宛如虚幻的梦境,触之即碎。
每当楚临秋倚榻通读古籍之时,萧大将军便坐在一旁为其打扇、揉肩捶背,间或做些小动作,譬如突然上前钳住他的下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略微有些发白的唇上印下一吻。
楚临秋起初还会带有警告意味地狠狠剐上两眼,但见其屡禁不改后也就任由他去了。如此时间久了,他竟也渐渐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偶尔还会顺嘴支使萧岑为自己喂些茶水,或去外面折枝梅花回来插瓶中。
对于此等差事,萧岑当然是乐在其中不能自拔,有时他甚至希望楚临秋多开几次口,好让自己将过去四年亏欠这人的悉数补回来。
只是在闲暇之余他也隐隐有些担忧,总觉得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就指不定还要在哪儿栽个跟头。
为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大将军夜里没少被魇住。每每他自睡梦中气喘如牛、大汗淋漓地醒来之后,总会下意识地拿眼四处搜寻楚临秋的身影。待看到那人好端端地平躺于身侧的时候,才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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