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小厮起身将他拉到无人经过的地方,哽咽了一下方才开口,“我家大人前两年在围猎时替圣人挡了一剑,不慎落下病根。太医院的大人们说,我家爷应当是牵动旧疾,再加上心中郁气难消,这才高热不退,来势汹汹。”
萧岑听闻此言,大为震惊,一句话也没说便出了巷口直奔楚府。两年前秋狩圣人遇刺是确有其事,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楚临秋竟还曾为他挡了一剑。既有此“救命之恩”在前,也就不难解释他后来为何独得恩宠,风头直逼诸皇子了。
不过圣人若当真喜爱他,感激他,欣赏他,又怎会屡次把他置于风口浪尖?萧岑姑且只想到两种可能,一是为断他后路,使他从今往后只剩唯一靠山,二是圣人其实也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样信任他,他一直在试探他的忠诚度与底线。
那么楚临秋......知道这些事吗?圣人给他吃的药里,会不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萧岑发觉,想得越多,他就越是为这个男人感到悲哀,竟还隐隐生出了些许诡异的“同病相怜”之感。
鸿鹄酒楼处于陶都最繁华的地段,临近西坊,因此楚府很快就到了。与前日的冷清萧条大不相同,今日萧岑竟在楚府门口看到了许多来来往往的马车与壮汉。那些壮汉无一例外都在吆喝着往外搬东西,见着了萧岑根本不打招呼,偶有几个认出来的也只是粗粗地行一下礼,便转头忙自己的去了。一箱一箱礼品一样的东西,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楚府,被里头的人接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萧岑一脸莫名地问站在他身后的人。
“这......这些都是诸位贵人们,给爷的......贺礼。”
“什么贺礼?”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楚府老管家站在门口对手下说道,“太常寺张大人送龙凤呈祥香烛一对,鸳鸯戏水川锦二匹,玉雕花鸟纹执壶一套......速速送去库房。”
萧岑:“......”
那一连串令人头晕目眩的雅称一出来,他哪里还能不明白眼前的这帮人是来做什么的?自己昨日心情苦闷并未归家,但现在不用想也知道萧府必然也是同样的一个场景。萧岑只觉得气得肝都疼了,他强忍着上去将那些东西都扫出门外的冲动,上前一步对管家说,“你家大人在里面躺着,你倒有心情在这里收礼。还不给本侯前面带路?”说罢,他将带来的那壶酒随手塞进老者怀中,率先跨过门槛,一路疾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第十九章 同住
当萧岑穿过重重回廊,最终停在楚临秋寝室门口之时,他竟听到了里头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事情办妥了吗?”
“大人放心,属下已经着人去东市置办所需物品,不出四个时辰,便可安排妥当。”
“嗯。”
“......”到了这时,萧岑如果还反应不过来被人蒙骗了,那他就着实太过愚钝了。于是他便扭头对着身后之人怒目而视,厉声质问,“这便是你所说的昏睡不醒?”
那小厮故作懵懂,嗫嚅着将头撇向一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萧岑见状,顿时眼里冒火,几欲发作。最终还是老管家见势不对,出来圆场,“我家大人醒了有一炷香了,这会儿想是正在......”
话音未落,萧岑便已经粗暴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楚大人,你骗我至此,究竟有何用意?”
“......”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萧岑这时看清楚临秋床边的台阶跟前,跪着一个身穿玄色武服的人,右边臂上还绣着一个颇为奇怪的标志。
“你......”
他与楚临秋四目相对,发现这人双颊处有明显的嫣红,目光也甚为迷离。
“你......身体不适就该卧床休息。楚大人,你一向这般不懂得照顾自己吗?”
“当然不是。”楚临秋对他的突然到访似乎也稍显意外,眼中有迷惑之色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情,开口缓缓问道,“侯爷,你怎会在此处?”
“这就要问你了,楚大人。若不是你家小厮言你昏睡不醒,病入膏肓,本侯也不会想着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楚临秋听闻此言,霎时就不对劲了,他低头将眼中的阴霾悉数掩去,沉默不语,半晌后方挥手让床边的属下出去。
屋内便只剩他们两个人。
楚临秋再度抬头,直视萧岑,沉声道,“侯爷,我并未下过任何指令。”
“那这可就奇了怪了。楚大人,本侯并不认为一个奴仆有胆子擅作主张当街拦人,除非他身后另有一个靠山。楚大人,你这个府上......也不干净啊。”
楚临秋唇角微扬,无声地笑了下,竟莫名有些讽刺,“侯爷以为,还有谁敢在此处安插人手?”
他说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声音,因而,萧岑需得全神贯注地紧盯他的嘴唇,方可知晓话中内容。谁知这盯着盯着,竟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咳......”许是察觉自己失神的时间长了些,萧岑假咳一声,将目光移向别处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韬光养晦。”
楚临秋将这四字含在嘴里“说”完之后,立刻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对萧岑道,“既然如此,那便委屈侯爷在寒舍多住几日了。”
他说得没头没尾,萧岑却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自己现在的处境依然是很危险的。也就是说,如果天子不能彻底相信自己发自内心接受了这道旨意,那么他依旧可能会选择提前向自己下手。
那么,该怎样消除天子对自己的戒心?为今之计便是承认自己对楚临秋暗生情愫,见他病重,主动留在楚府照顾。
如果自己彻底成了一个只知情爱的草包,那么不就正合了楚临秋赠与自己的“韬光养晦”四字吗?
草包......是了,天子一定很想自己成为一个草包。
想通了这点之后,萧岑真心实意地笑了。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把手覆上楚临秋的额头,自语道,“太烫了。”
“楚大人,圣人此前为了安抚我,许我诸多好处,其中便有一处宅邸。待你身上大好,搬去与我同住吧。”
第二十章 赏赐
“......”楚临秋闻言愣了一下,半晌后说道,“你我尚未成婚,与礼不合。”
“那之后怎样?”
“但凭侯爷吩咐。”
萧岑看他如此乖顺,竟一时起了坏心,想看他那张俊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于是他忽而开口说道,“九商,你我早晚要结为夫夫,何必这么生分呢?侯爷侯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侯怎么强迫你了。”
“......”楚临秋冷不防听到这亲昵的称呼与打趣,竟生生了打了个寒颤,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陡然睁大双眼,瞪着萧岑,不禁怀疑这是否是自己高热昏沉之下产生的幻觉。
但他哪怕是病着,也从不甘落于人后,于是立刻便从善如流道,“听小岑的。”
半点反应时间都不给,导致萧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的手还覆在楚临秋的额上,不知该不该放下,半晌后方摇头幽幽叹道,“看来在下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
话音刚落,门外竟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大人,宫里来人了。”
“......”
两人面面相觑。萧岑呼吸一滞,猛地用另一只手抓住楚临秋的手腕,力道很大,久久不曾松开。
楚临秋吃痛皱紧了眉头,神情有些痛苦,身体也似无力支撑一般的,向侧倒向萧岑的肩膀。但他并未吭声,只是微微歪头,安静地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人。虽没有别的动作,但却有一种天然的压迫感,尤其是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人的身体,这令萧将军的神色有些微的不自在,直想逃离此地。
于是,他突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兽一般将他推开,片刻后又觉不妥,遂将人扶了回来,并小心安置在枕上。
“楚大人,委屈你了。”
说罢,他便迅速起身开了房门,刻意压低声音对门口的人说,“你家大人乏了,正在歇息。是宫里哪位来了?本侯出去见他。”
“是......”老管家略微有些迟疑。
“是谁?萧岑有些困惑,他从他的脸色中可以猜出,此人来头一定不小。
“是......是太子殿下!”
“你说什么?”萧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手按按自己的额角,轻声问道,“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话音刚落,二人就见回廊尽头蓦然出现一道身穿杏色常服的身影,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孤来瞧瞧九商,没想到定南侯竟然也在!”说罢,还微微挑了一下眉。
在离太子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少年。那少年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置着小巧晶透的玉碗,显然是有备而来。
萧岑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此人来者不善。他隐晦地将目光投向玉碗,并不着痕迹地挡住门口,随后笑着说道,“殿下今日来得不巧,九......楚大人已经睡下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太子殿下略显烦恼地歪了歪头,只在听到这“九”字之时,短促地笑了下,眼中闪现着不明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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