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没太懂他的意思,随口就说:“怎么不是,我不是你的还是谁的?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这话,陈述之也就当个笑话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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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的空气格外好闻,天地之间都荡涤着清新之气。
下午,素隐堂中,梁焕坐在主座上,拿出一本奏疏道:“贾宣,你看看这个。”
贾宣上去拿来看,读着读着,脸色就变得不好了。
工部在京城郊外建了工厂,贾宣作为工部主事,负责其中一间工厂的全部事务。几天前,这个工厂突然发生爆炸,弄坏了一堆锅炉房屋不说,还死了两个人。
事发后,贾宣迅速调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呈了上去。爆炸的原因是屋里充满粉尘,但具体是谁的责任,那就无法追查了。所以能对此事负责的,也只有主管的贾宣。
现在眼前这封奏疏是他的直接上司,一个工部郎中写给梁焕的,要求将他交由刑部论罪。按说要论罪,那应该是梁焕看了贾宣的奏疏后直接决定的;现在这个工部郎中又奏了一本,那就是在催梁焕,或者说,逼他。
“此人的身份,你在工部这么久想必也知道。你手下那几个日日都在工厂的人,你查过么?”
“臣都查过,是有几个沾亲带故的。”
这个工部郎中从来没有隐藏过他欧阳党的身份,这次就是摆明了要对付他。直接管工厂的那些也没几个干净的,任谁想让工厂里飘满粉尘都轻而易举。
贾宣懊悔道:“是臣大意了,早知道身边如此危险,一开始就该……”
“好了,不是你的错。”梁焕摇摇头道,“人家要对付我们,容易得很,只是你在明处罢了。”
贾宣神色黯淡,低着头说:“工厂是我一个人管的,出了事只能拿我开刀。欧阳清也太狠了,就因为我骂过他的人,现在这是要我的命啊……”
沉默一会儿,江霁忽然开口:“要命还不至于吧,你再上一道请罪的折子,诚恳一些,也好为你开脱。”
“那就这样。”梁焕沉思片刻道,“你去写吧,朕尽量保你,能不能保下来就不知道了。”
贾宣心头一热,连忙应下。
“对了,还有一件事。”梁焕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杯子,里面却一滴水都没有。坐在江霁身边的人要去倒茶,江霁连忙把他按下去,又去拽陈述之的袖子。
陈述之转过头迷茫地看着他,江霁只好轻声说了句:“去倒茶。”
梁焕道:“早朝上欧阳清又和人吵起来了,他非说雍州要继续打下去,收复西边那些地方,真是荒唐。”
陈述之不明白江霁为何指使他来倒茶,仍然听他的话取来茶壶,里面的水却已经凉了,就去炉子上加些开水,盖上壶盖闷茶的香气。
许恭挑了挑眉道:“粮草跟不上,兵器跟不上,也没有能带兵的将领,怎么打?拿人头去填么?”
江霁缓缓道:“他在各地的人被张御史动了,他急于证明朝廷还需要他和他的党人。只要打仗,就得靠他的人手,陛下就永远不敢动他。”
陈述之见泡得差不多了,就倒满一杯茶。正打算给梁焕放在桌子上,没想到他却俯下身,就着他的手就喝了。
他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又倒一杯放下,赶紧离开他身边。
这么多人呢,虽然都是自己人,那也不能到处乱说啊!
这茶喝得梁焕心满意足,继续道:“听他那意思,如果朕不答应他,他就又打算搞什么动作了。”
江霁叹口气,“就怕又让他的人怠惰起来,阻碍我们办事。我们虽然也在各地有人,总归是微贱了些。”
梁焕点点头道:“那你便去知会一下他们,注意着欧阳党的动向,看看他们要搞什么名堂。”
“是,臣这便去写信。”
“还有,”陈述之忽然开口,“你跟他们都说一声,党争是一回事,他们自己手上的事务是另一回事。不可因为仇恨上司就怠慢本职,不要贻人把柄。”
梁焕又喝完杯里的茶,正打算走了,却忽然被许恭拦住。许恭递给他两张纸,“别人给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没有说纸上是什么,而梁焕看了几眼就懂了,问他:“哪里来的?”
“严苇杭给的。”
江霁在旁边提醒:“严苇杭和柴唯家有亲,他是不是欧阳党的人,我们也不知道。”
“那他为何要给你这个?”
“不知道。”许恭摇摇头,“管他要过一次,他也不知从哪弄的。”
梁焕怀疑地看了看那几张纸,还是收下。
众人逐渐散去,陈述之仍在想贾宣的事情,要来他那本奏疏,皱着眉一字一字地读。
他们终于厌倦了从前吵来吵去的游戏,开始动手了。贾宣曾写过东西骂他们,自然是第一个目标。可其余的人有没有让他们盯上,会不会接连落在他们手里,现在都无从知晓。
梁焕说要护着这些人,但以他的那点势力,总不能什么弥天大罪都护得住吧?倘若有一日,欧阳党给自己安个生死攸关的罪名,他能怎么护?
他越想越不敢往下,忽然听见有人趴在他耳边说:“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快点走了。”
他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回头看到梁焕正笑嘻嘻地望着他。
“等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甜几章日常,再继续搞事情~
梁焕: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述之:那你就闭嘴。
第59章 赧然
没有阳光的春日,连微风也是暖的。一出门,梁焕就迫不及待地揽着陈述之的腰,侧头去咬他的耳朵。
“陛下……”陈述之歪头躲了躲,这里虽然僻静,却也不是绝对没有人,这再让人看见……
梁焕咬了一会儿,便在他耳边说:“那番‘怠慢本职’的话,是怎么想起来的?”
他垂着头道:“看到工厂的事,一时感慨。”
“感慨什么?”
“我在想,经过这段日子,我们人人有了官职,又动了那么多欧阳党人,已经很快了。他们几十年才遍布朝野,要清除自然也没那么容易。如今没必要一味对付他,连自己的本职都懈怠了,工厂这事就是教训。还是做好眼下要紧,位置上去了,将来才好办事。”
梁焕弯着眉眼去揽他,笑得有些傻,“嗯,你说什么都对。”
陈述之没理会他的讨好,缓缓道:“欧阳清年事已高,不求他在位时扳倒他,只要他走后后继无人便是了。但不能再让他动我们的人,一个个地排挤下去,会孤立无援的。”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实在轮不到自己来说,别过了头去。
梁焕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在陈述之别过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悠然道:“我也不着急,慢慢磨他们。等那几个人都各奔前程去了,我就和你陪他们耗着,把那几个老头子都耗死,咱俩就可以横行霸道了。”
“他要动我呢?”陈述之随口问了一句。
梁焕冷哼一声,“他要动你,我拿着刀和他拼命去。”
听到这话,陈述之只是随意地笑了笑,听个乐子。
经过雍州会馆所在的路口时,二人瞧见那里十分热闹,梁焕便拉着他拐了进去。
还没走到门口,陈述之就看到老板娘在外头站着。他朗声道:“老板娘,我来了,你这儿怎么这么热闹?”
她转过头来,见是他们二人,立即就笑开了,热情道:“你们来了呀,快进去吧,刚才铃铛还找陈公子呢!”
走近了,陈述之才看清附近停着几辆运货的车。他一听夏铃来了,便丢下梁焕一个人进到屋里。
夏铃见了他自然是欢欣雀跃,粘在他身上就下不来,一边夸他又变好看了,一边跟他说自己有多想他。
梁焕一进屋就看到夏铃抱着陈述之不放的一幕,他气得上前把他们俩分开,对着夏铃不满道:“小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懂得男女大防,不要总是离我的人那么近。”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大堂里的人都能听见。
陈述之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他却说不出话来,实在不知道如何得体地指责他。
反倒是梁焕先指责起他来,在他耳边轻轻道:“还敢丢下我一个人跑掉了,昨晚没制服你是吧?”
陈述之吓得一哆嗦。
夏铃眸中带光,惊喜地拉着陈述之的手道:“陈先生,原来你和林哥哥已经……哎呀,恭喜啊!什么时候的事?我又没赶上……”
梁焕轻笑道:“赶上的话你要做什么,趴在我们窗外偷看吗?”
陈述之皱了皱眉,这人怎么对谁都不正经。
没想到夏铃和他一样不正经:“当然要看了,我还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好看的男子呢……”
说到这儿,陈述之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没见你丈夫?”
夏铃神色一滞,淡淡地说了个:“他……没来。”
看她的口气,陈述之觉得她可能不想提这个人,也就没再追问。
“行离,你也来啦!”
听到这声音,陈述之才发现侯清宵也在这里,浅笑道:“隔壁的大老板生意繁忙,还有空来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