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之不知该如何回应,心疼是真心疼,可那些话都是自己说的,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梁焕仰起头,天真地问:“行离,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来生转世,我还会遇见你吗?”
“一定会的。”陈述之努力抿了抿唇。
“那你会原谅我吗?会不会继续记恨我?”
陈述之浅浅笑了,“来生转世,就什么都忘了。只要你真心待我,我会信你的。”
梁焕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趴在他脸上吻他,“那到时候,我就托生做个农夫,你就做个女子,名正言顺地嫁我。你愿意么?”
“好,我愿意。”
清辉洒落的光阴里,藏着无边的缠绵绮丽,旖旎的风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喷射出滚烫的眷恋。
*
早上,是卢隐把他们二人叫起来的。他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察多人已开始攻城。”
二人却都是一惊。当时间以天来计算时,多几个时辰都是奢望,所以不希望他们来得那么早。
他们到底还是匆忙起床出门,到城墙那边察看。
今天的日头更好了,只是上午便已艳阳高照,照得白真县城一派生机勃勃。
因为近处已经偶有外面射进来的箭矢,他们只敢远远地看。察多人通过云梯爬上来,一个人通常要砍倒好几个人才会受伤。守城的将士时有被外面飞来的箭矢射中,就会整个人摔下城墙。
盛西见他们来了,过来禀报道:“察多那边就是三千人,我们五千人预计能换他们一半。算上城里留下的那些壮丁,可能还再多些。”
梁焕点点头道:“好,你们自便吧。只是百姓都藏在白真山里,万不可把贼人引过去。”
“是。”
接着,梁焕叫来卢隐,把他推给盛西道:“这个人身手不错,留在这里看能否帮得上。”又吩咐卢隐:“城破之后,不要耽搁,去做我交待的事。”
做完这些,他们二人又回了趟县衙。
付文硕主动过来禀报:“今晨去了趟白真山,百姓都在山洞里住下了,住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好,能撑个两三天,差不多便能回来了。你们就守在这里,看管好县衙。”
陈述之顿了顿,深深看一眼他们二人,又说了一遍:“记得昨天说的话。我们走了。”
他刚走没两步,顾鸿恩就拦下他,郑重地朝着他长揖下去。
陈述之还了礼,拍了拍他的肩道:“保重。”
*
阳光热烈的日子里,在山顶上很难呆住,因为无论朝哪看,眼里都是阳光。
走了一路,梁焕有些热了,他把外衣脱下来扔在地上,用手挡着直射的阳光,立在山顶俯瞰荒无人烟的城市。
陈述之忽然侧过头望着他,他便也回望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刻,也不需要那许多言语。
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再不抓紧,察多人就该攻进来了。
二人同时提步朝茅草屋走去,在里面找了一圈,挑了一堆靠墙的草,勉强够坐二人。
梁焕蹲在门口,用两块火石点燃了门口的草,便回到坐的地方,揽着陈述之,舒服地靠在墙上。
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反倒都是从容。
一开始只炸出火星,然而很快蔓延起来,一不留神间,整个木门都要烧光了。梁焕手上用力,把陈述之整个拥进自己怀里,低头轻吻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道:“一会儿可能很疼,你要忍着些。实在疼的话,你就掐我、咬我,就没那么疼了。”
陈述之把头贴在他肩上,学着平日里梁焕撒娇耍赖的样子道:“你抱着我,我就忍得住。”
“好,我抱着你。”梁焕粲然一笑,手上紧了紧。
烧光了门,火势又开始往屋顶上爬,鼻子里是烧焦的气味,耳中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梁焕。”
“嗯。”
“我很喜欢你。”
梁焕轻柔地吻着他的额头,“我也是。”
*
看着火焰将屋子一点点吞噬,梁焕忽然注意到桌上有个暗红色的盒子,式样十分眼熟。
仔细想了想,是军中用来装信号弹的盒子。他们这次来白真没有带这种琐碎的小东西,没想到在山上的破茅草屋里发现了,应该是从前白真人躲藏在山上时用的吧。
等等……信号弹?
梁焕放开怀里的人,起身去拿那个盒子,掀开盖子,从中掏出几个小小的圆筒状的东西。
真的是信号弹,引线没有受潮,好像还能用?
突然冒出的想法激起了他求生的欲望,他立刻拍醒茅草堆上双眼紧闭的陈述之,拉着他逃出屋子。
重新接触到纯净的空气,陈述之大口呼吸着。还没等他调整好气息,便见梁焕引燃了其中一个圆筒,一阵火光冲到天上,像烟花一样炸开一团。
见第一个成功升天,梁焕又一连放了三个。很快,在远得几乎天地相接的地方,连续四次升起相似的火光。
看着陈述之迷惑的眼神,梁焕解释道:“回应我们的是东边的瞭望塔,这个信号会一直传回庆阳。”
陈述之仍然不是很明白,陪他等了一会儿,忽然见到远处再次升起又炸开,梁焕默默地数着数。
“六次,是六次!他们已经发兵了!”梁焕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我家垃圾桶充满了纸巾……
想什么呢,是擦眼泪~才不是那啥
梁焕:这荒山野岭的,去哪弄点润滑剂啊?
第53章 毁约
他扶着陈述之的双肩,快速道:“行离,你先回县衙去。庆阳已经发兵了,不知道还有多远,庆阳到白真一共只有两三日的路,说不定就快到了!我要带着我们的人抗敌,要撑到援军到达。你回去等着我,等援军来了,我就过去找你!”
说完,他也没等陈述之回复,自己就跑下山去。
城墙上箭矢纷飞,兵士们正与爬上城楼的察多人交战,几个人围一个,都要遍体鳞伤才能同归于尽。
梁焕爬上城墙,卢隐吓得赶紧把他塞进城楼里。梁焕问他:“盛西哪去了?”
“死了。”
梁焕深吸口气,思索片刻,吩咐他道:“你去传令,援军正在路上,让所有人不求杀敌,一保命,二保城。先到城下躲着,敌人不上来就不动手,能撑多久是多久。”
卢隐对“援军正在路上”这个消息感到诧异,但他不敢多问,立即传令去了。
梁焕闲不住,先是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情形,然后到城下去指挥那些兵士。他并不懂守城部署,多数时间是在给大家打气鼓劲,不断地喊着“援军就要来了”。
偶然往城里一瞥,他却见到一大堆人正朝这边走来,为首的竟是陈述之和顾鸿恩。
陈述之远远就认出他来,朝他喊道:“怕你人手不够,给你带了留在城里的百姓,都是不怕死的汉子,听你调遣。”
看了看他带来的队伍,梁焕觉得少说也得好几百人。他厉声道:“这些人交给我,你不要管。赶紧回县衙去,不许在外面待着。”
陈述之没有答应他,自然也不会回去。他找了个安全的角落,观察着城门附近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梁焕带着那群百姓加入了兵士的队伍,看到城墙上的人们奋力拼杀。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的五千人已经尽数牺牲,只能让百姓顶上去。百姓膂力有限,死伤便更加惨烈。
他看到城里备战的人越来越少,如山累起的尸身之间,气氛逐渐变得绝望。他越来越紧张,观望着城墙上奋力厮杀的情境,这个时候他忽然很想活下去,和他一起。
然而很快,突然之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在那之后等了一会儿,便不再有察多人爬上城墙,也不再有人伤亡。
援军来了。
看到这里,陈述之默默离开城门,回到县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他在白真找了家旅店,没有人也没有锁门,他就进去随便找个房间,直接住下了。
那日之后,他在白真县又住了十几天,没日没夜地睡觉。有时候并不困,但醒着就会胡思乱想,所以只好逼迫自己睡觉。就连新年的那一天,他也是睡过去的。
在白真打成了这样,自然没人再提攻打怀远的事。十几天后,陈述之和从庆阳来的一行人一起回返。除了五千人全部阵亡外,和来时相比还少了两个人,一个是战死的盛西,一个人被留下来充当白真县令的顾鸿恩。
庆阳府的察多人已经尽数被打退,但由于粮草全都被丁计带去了白真,几万人就这么在城里饿了好几天,所幸没有饿死人。
回到庆阳后,梁焕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了所有人。他当着所有官员和将领的面跪在地上,道:“朕给你们赔罪,是朕一意孤行害了你们的兵士。”
梁焕本来的计划并没有太大问题,出了问题一是因为粮草,二是因为武城没发兵去救他。但既然整件事情都是由于他异想天开想引起的,大家多多少少还是对他有些怨怪。
但是就算有些怨怪……也不能这么赔罪啊,这也太重了。
几个老臣赶紧把他搀扶起来,开始清算众人的罪过。丁计不发兵是武城允许的,所有的罪责就都推到了他身上。于是当即拿了武城,又令庆阳知府杨楠清查粮草短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