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之有些讶异。从词句来看,这话就像梁焕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众多话语一样,不过是在撒娇讨好。可他的语气很是生硬,显得局促不安。
他这是害怕了,他怕什么?怕他的企图暴露,前功尽弃?可即便没有这一次,他以为自己就不知道了么?
陈述之微微抿唇,轻声道:“陛下对臣颇多眷顾,臣为您尽心是应当的。”
这话让梁焕一下子兴奋起来,他眼神发亮,弯了眉眼,“你……以后要我帮什么,就告诉我。你不说的话,我不敢擅作主张,怕你嫌烦……”
“不用了,您的恩情臣已然无以为报。”他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整个下午,梁焕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停地和陈述之说话,把他烦得够呛,自己手上那堆东西是一点也没看。
到了傍晚时分,梁焕收拾了东西,要走时跟他说:“看不完的就放这里,明天再来。我先回去了。”
然而他下了楼,却发现那一抹清秀身影不知何时跟到他身后来,他接着走,他就一直跟着他。
梁焕也没在意,以为他只是刚好和自己同路。没想到在翰林院门口,他要往皇宫的方向走,陈述之仍然跟着他。
“行离,你去哪?”他转过头问。
陈述之有些紧张地笑了笑,“臣跟着您。”
“跟着我干什么?”
“跟您回去,伺候您。”
梁焕停下脚步,皱眉望着他,不解道:“我宫里又不缺奴才,为何要让你伺候?”
陈述之匆忙地抬眼偷瞄他一下,随即垂下目光,长长的眼睫盖住眸中神色,话音带着羞怯和犹疑:“臣……想伺候陛下。”
梁焕被他的神色弄得有些迷茫,不理解他话中意思,可他要跟着自己,又不想赶他走,最后还是带他回了未央宫。
本来陈述之是想在未央宫里代入卢隐的角色,给他端茶递水什么的,结果梁焕根本不允许他做这种事,自己就去泡了茶,倒在杯子里喂到他嘴边。
吃饭的时候,陈述之想给他布菜,结果被他拉到身边,一直把饭菜喂到嘴里。
梁焕要沐浴,陈述之就拿着毛巾和皂角,要帮他洗头擦身子。梁焕却在浴桶里缩成一团,朝他喊道:“不用你!不许看!你走开……”
直到看奏折的时候,梁焕才把一桌子的奏折全推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写得那么高深,我读着吃力。行离,你帮我看嘛,看完了再给我讲。”
于是梁焕闭着眼歪在靠垫上,闻着未央宫里幽幽的熏香,听陈述之用流水一般的话音讲奏折,整个人便好似躺在流水上,身心被反复涤荡。
等到就寝的时辰,梁焕这才意识到,陈述之居然还在这里,一直待到这么晚。他望着他,有些迟钝地说:“这会儿你还回得去么?不行的话你住我这里也行,里间外间都有好几张床……”
许久也没听见他回答,梁焕便自去洗脸了。卢隐要进来伺候,陈述之却抬手拦着他道:“我来吧。”
“哪就用得着你了,你……”
陈述之用毛巾细致地给他擦脸,又帮他换了衣裳,扶他到榻上坐着,望着他的目光闪躲。
梁焕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却仍是冲他笑着,若无其事道:“我真要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灯烛幽微下,陈述之静立许久,然后缓缓去到他脚边跪着,话音晦暗不明:“臣伺候陛下就寝。”
上次从宏文阁出来后,陈述之回去想了很多。
他之前一直以为,梁焕一天到晚赖着自己,是因为曾经从自己这里尝到过甜头,受不了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所以硬要抢回自己的真心,以此维护他脆弱的自信。
可这回,他第一次知道梁焕是真的对他感兴趣,想要他这具身子。
他一直认为,无论梁焕要求他做什么,他都应该无条件满足,天经地义。但他提过一个无法满足的要求,已经告诉他做不到了,他还天天追着要,陈述之就觉得无比愧疚。
然而现在,他委婉地说出了另一件想要的东西。这没什么给不起的,用来弥补愧疚再合适不过。
这种要求,梁焕不可能自己开口提,那就只能他来主动。
“你什么意思?”梁焕的心跳得极快。
纵然两颊通红,陈述之还是一点点抬起头,与坐在榻上的人目光相对,认真地说:“陛下想要吗?臣愿意伺候您。”
梁焕愣愣地望着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喊着:这是他愿意的,他一直跟自己来到这里,等了一晚上,专门就是要这样做,没有人逼他,他是希望自己这样的。
他伸出双手抚上他脸颊,冰凉的手掌中和了滚烫,他又俯身靠近,却在离他面庞半尺处停了下来,仍旧在犹豫。
见他如此,陈述之觉得这次不可能再无疾而终,索性前探了身子,仰头吻上他。
亲吻这件事,在什么地方是有讲究的,塔顶或是宏文阁,都不过是谈情说爱的意味更浓。可在床边,就完全变了味道。
渐渐升起的火苗燎遍了梁焕的全身,他整个人好似一锅烧沸的水,借着顶开壶盖的力气,猛然把地上跪着的人抱到榻上,好找寻一个更顺畅的姿势来吻他。
对于这种事,梁焕已然无师自通。起初要温和,不能太鲁莽,待对方逐渐适应,便加大力气,转向缠绵。再适应了,就下狠力道,将满心期许凝注在唇舌之间,热切地向他传达。
陈述之原以为这个过程会令自己十分痛苦,却没想到四肢百骸间还留存着原先的记忆。尽管他觉得自己对面前之人心如止水,甚至还有些许的厌恶,可身体却如同当初一般渴望他。
在那个波澜起伏的吻中,他第一次知道与人相遇时会有这样的感受和反应。他渐渐觉得羞涩,起身道:“吹了灯吧。”
靠近床榻的两盏灯熄灭,这方天地在朦胧中更显旖旎。梁焕将他按住,解开他的衣带,一边亲吻一边摩挲他的腰背。
陈述之闭上眼,静静感受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任由自己的肌肤骨肉去迎合他。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天,自己在雍州会馆的床上亲吻他,也希望他像现在一样多碰碰自己,他却推开了。
而如今,终于做了当初想做的事,却只是出于对他的顺从。
想到这里,他的眼角不知为何变得湿润。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不是早就说了放下么……
铺垫做足了,梁焕一下子撩开他的衣摆,在外停留片刻,方去解他的裤带,一点点去除了覆盖。
望着他一览无遗的回应,梁焕急切地去添砖加瓦,又探头在他唇上浅啄了一下,深深地一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藏不住。”
听到这话,陈述之不禁又滚下两滴泪来。
大约只是自以为放下了……
然而梁焕没有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对自己手上的作品十分满意,料想他应当是满足而充满渴盼的,便忽然俯身下去。
巨大的欣快来临的同时,陈述之瞬间清醒了。他突然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连忙歪向一旁,身子骤然随之抽离。
梁焕正在兴头上,见他这一躲,原地愣了一会儿,还以为他是后悔了,便慢吞吞地往后退了退,也不说话。
他退了不久,陈述之反而又过来吻他,梁焕便把他推开,皱着眉问:“你刚才躲什么?”
陈述之垂下目光,红着脸道:“该是臣伺候陛下……”
“什么?”
“您……那样,臣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躲你们懂了吧,再具体我不敢写了hhh
第26章 轻许
梁焕被他这个理由弄得哭笑不得,正想说他两句,却忽然发现他眼角晶莹。薄薄的水渍里,看得见远处的烛火微微摇晃。
他哭了?这样让他难受了吗?
果然还是不愿意吧……
靠近自己就要流泪,他就恨成这样么?
梁焕侧了身子,生硬道:“是想要什么吗?直接跟我说不好么,何必这样。”
“不是……”陈述之有些急,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是为什么?”他话音凌厉,颤音中藏着一丝愠怒。
陈述之快速系好衣裤,又理了理刚才被弄乱的发鬓,一丝不苟道:“因为……臣觉得您想要。”
“我想要,你就给?”
“是。”
“你觉得我会要吗?”梁焕扭过头瞪着他,朝他低吼,“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肆意伤害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
陈述之整理好衣裳,下床到他面前跪着,低下头小心道:“原来陛下不想要么,臣心里乱得很,很多事分不清真假,误会您了,臣知罪。”
“想要。”梁焕也垂着头,一副出神的模样,话音却十分坚定,“我想要你。”
“那……”
“想要你一辈子,给么?”
说完这话,梁焕自己也是一怔。一辈子?自己才多大年纪,有什么资格为未来几十年做决定?可刚才这句话从唇齿之间跳出来时,好像就真是这么想的。
陈述之听懂了他的意思,只当他是随口说些轻狂言语,回了他一句内容属实、却也极不认真的话:“臣愿一辈子伺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