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这位寇小姐其实是莱国公的孙女?”
刘恩摇头:“确实是莱国公的女儿,千真万确。”
赵受益也摇头:“那太后可就有话说了。”
刘娥就算是让他娶个辽国公主当皇后,都不会让他娶寇准的女儿当皇后。
寇准要是真当了国丈,那还有刘娥什么事情了?
但宋氏的地位实在太高了,刘娥还真不好直接回绝。还好这位寇小姐和赵受益差着辈,给了刘娥操作的空间。
不过……寇准想要把女儿嫁给皇帝未遂,等之后刘娥提出她属意的皇后人选的时候,寇党也就更有和刘娥唱反调的动力了吧?
赵受益还挺期待的。
反正他的皇后人选是不由他自己做主的,赵受益暂且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晏殊那边怎么样了?”
他之前在扬州的时候,就叫晏殊把扬州搭买法逼得茶农倾茶的事情在京里传播开来,要是晏殊争气,这会儿童谣都应该唱起来了。
刘恩道:“御史参包大人的劄子昨天已经到了太后的案头,太后看完了,摩拳擦掌等着明天大朝会发作呢。”
赵受益挑眉。
晏殊比他想象得还要争气,一步到位,连御史都安排好了。
“他现在已经辞官了吧?”
刘恩点头:“咱们到扬州的时候晏大人就已经辞官了,现在正在家中闭门不出,其实暗地里正在为学校选址。”
清北大学是要建在东京城里的,然而东京城寸土寸金,想要找到一个适合建校的地址,倒还真是挺困难的。
主要还是由于现在保皇党经费比较紧张,狄娘娘的最后一笔私房钱都拿给赵受益去建火柴厂了。短时间内,赵受益是真想不出还能从哪里挤出一笔钱来批给晏殊建学校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暗示晏殊自己先垫上这一部分经费,等皇帝手头宽裕了再给他补上来着。
而晏殊也接到了这个暗示,真的打算自己出资办学了。
不得不说,同是作为宋朝高级官员,晏殊就过得比范仲淹阔绰多了。
宋朝经济发达,文官地位高,朝廷就算再缺钱,也尽量把官员的俸禄给得足足的。
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官员的俸禄给的太足了,这才导致朝廷这么缺钱。
范仲淹如今的官正经做的挺大,他和晏殊一样,并不缺钱,但晏殊的钱基本上都用于自己挥霍享受,范仲淹的钱基本都拿去接济亲朋后进了,所以看上去比晏殊穷得多。
既然晏殊乐意自掏腰包办学,赵受益也就乐见其成。清北大学办起来,对他的各项事业都是一个助力。
赵受益满心期待第二天.朝堂之上的大战。
每五日一场的大朝会,皇帝端坐于崇政殿之上接见群臣,太后垂帘坐在偏殿。但一应国事都是由垂帘听政的太后做主,皇帝向来是插不上什么话的。
赵受益早就习惯了这种装聋作哑的戏码,但是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悄悄地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
最开始发难的是刘娥一党人。
刘娥一党有个御史叫王嘉言,颇为直言敢谏。每次讨伐寇党,他都冲在最前头,这次也不例外。
赵受益听完他洋洋洒洒的一番议论,大致是说御史包拯知江南茶政知得茶农倾家荡产,此等无能之臣怎可重用,还请陛下严加惩处,还江南茶农一个公道。
这些确实是在扬州发生的事情,赵受益点头,问刘娥:“母后以为如何?”
刘娥在帘后:“可。”
意思是要赵受益同意处置包拯。
赵受益道:“太后制可。”
他扫视一周:“诸卿还有何议论?”
晏殊办事他放心,既然刘娥这边已经接到消息连劄子都写好了,没道理寇准那边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果然,一位从穿着打扮上都能看出是寇准一党的大臣出列:“陛下,臣以为此事有蹊跷。”
寇准生性.爱奢华,寇党中人也爱奢华。刘娥的大宋主人翁意识比寇准强些,不乐意挥霍国家财产,上行下效,刘党比寇党朴素了能有一个量级出去。
这位出列的大臣,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在叫嚣“老子有钱”,赵受益都不用知道这人是谁,就能知道他是个铁杆寇党。
他手指微微一动,刘恩会意,轻声说到:“夏竦。”
这一声密语,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人能听见。
原来这就是夏竦。
赵受益道:“夏卿请讲。”
夏竦道:“王御史方才所说,御史包拯在江南肆意妄为,扬州茶农不胜其苦,有倾家荡产者。可据臣所知,包御史在江南官声颇佳,将茶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军民上下,无有不称赞包御史公正廉明的。分明是一个人,怎么臣所知的包御史与王御史口中的包御史简直判若两人呢?”
赵受益道:“王卿,这是怎么回事?”
王嘉言手执笏板道:“臣身为御史,所言之事皆是所知之事。至于夏枢密所知之事为何与臣不同,这臣倒要有所请教。”
晏殊辞官后,夏竦接了他的任,做了枢密副使,因此王嘉言称他为夏枢密。
夏竦道:“难道王御史怀疑下官别有用心?”
王嘉言道:“不敢,只是听说那包御史十分得莱国公的青眼,夏枢密又是莱国公的门下人,恐怕夏枢密有所顾忌罢了。”
这就是明指夏竦与包拯官官相护了。
夏竦刚想再说什么,就见刘娥在帘后发话了。
“好了,”刘娥道:“王嘉言肩负御史之职,监察百官、风言奏事是他的本职,夏卿乃是枢密副使,恐怕对包拯此人与扬州的局势都无甚了解。此事还是依王御史所言,将包拯革职,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寇准道:“无论是御史还是枢密使,都是大宋的臣子。若只有御史所言可信,那以后朝会不须百官,只需置二百御史于崇政殿,叫他们互相挤兑,便可解天下之事。”
刘娥道:“夏枢密久居汴梁,连扬州都没去过,妄议茶政岂不可笑?”
寇准道:“难道王御史是刚从扬州回来不成?”
赵受益暗道,朕才是刚从扬州回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好了!都停下!”
争执中的众人都闭口不言,略带惊疑地看着忽然开腔的小皇帝。
小皇帝继位有两年了,还是第一次在大朝会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赵受益道:“无论是王御史还是夏枢密,都不知扬州茶政细情。若要追究此事底里,不若遣人去扬州将与此事有关之人接回京城,详加盘问,真相自白。”
寇准带头道:“陛下英明。”
他身后的大臣也有样学样:“陛下英明。”
他们看出来了,小皇帝是打算站在他们这边的。
刘娥沉默了一会儿,也道:“就依皇帝所言,将那包拯召回,好好盘问盘问他是怎么管的这个茶政!”
赵受益微微侧头:“母后,朕不是这个意思。”
刘娥道:“皇帝此话怎讲?”
赵受益道:“朕听说,扬州茶政榷货务并不只有包拯一位监官,还有一位宦官,天禧年间就派往扬州了。他在扬州数年,对扬州茶政的局势一定格外了解。若要知晓扬州茶政内情,一定要将此人也召回京城。”
刘娥缓缓道:“此言有理。”
赵受益继续道:“方才王卿所言,扬州茶农倾茶,是因为包拯在扬州行了搭买法,命茶商购买好茶之时必须搭买次茶?”
王嘉言道:“回陛下,正是如此。”
赵受益道:“这分明是有利茶农的好事,为何茶农被逼得倾茶了呢?朕是想不明白。诸卿恐怕也想不明白。只叫那两个官员回来,若是他们也不明白,不是白白跑了这一趟吗?”
刘娥道:“皇帝欲如何?”
赵受益微笑:“朕欲同时传召扬州茶农茶商各十二人,御前应答,务必问明此番扬州倾茶的真相。”
刘娥道:“荒唐!粗鄙之人,如何能到御前答话?”
赵受益道:“无论如何粗鄙,终究是朕的子民。朕既为他们的君父,就一定要为他们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半晌,刘娥叹道:“就依皇帝所言。”
说完,站起身来,起驾回宫。
赵受益问殿下众官员:“诸卿还有何事启奏?”
太后都被皇帝气走了,文武百官还敢奏什么事呢。
赵受益又享受了一会儿没有刘娥坐在身后的畅快,也起身回了内宫。
他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寝宫,脱下朝会时穿的朝服,换了一身宽松衣服,抱着雪球去见刘娥。
他已经决定了,以后私下和刘娥见面的时候都要抱着雪球。
弄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果然,刘娥见了雪球,手指微微颤了一下:“这是什么?”
赵受益作势要将雪球递出去:“这是南清宫狄娘娘的狮子猫产的小猫崽,一窝里只有这一只是雪白的,阿娘你看,多么惹人怜爱。”
刘娥退后一步:“本宫不喜猫狗。”
自从十几年前,她用一只剥了皮的狸猫换去了李妃所生的太子之后,她就格外惧怕这种步履轻盈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