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不去告信。”
谢瑾白答应地极为爽快。
小公子果然守信,神神秘秘地将方才被他夺过去的那个瓷盒递到谢瑾白的眼前,压低音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东西便是他这出去的,他哪能不知他手里拿的什么。
“你知道么?这可是个宝贝!”
“续筋生肌膏,御赐之物。寻常人别说是碰,便是见都见不到。是我的小玉哥哥赠予我的。我给你摸摸,你想要摸么?”
“哼!不给!”
唐小棠将瓷盒递过去,又骤然收了回了手,将手藏到了后头去。
谢瑾白笑了。
他倒是不知道小公子喝醉了酒,不但不结巴,爱吹牛皮,特恶霸,还会说书似的,一个人自问自答,自得其乐。
“你知道这宝贝,是谁送给我的吗?”
总归不需要他的回答,小公子一人也能往后说,谢瑾白不出声,等着小公子自己替自己回答了。
谢瑾白原本以为,以他先前几次同小公子不大愉快的见面经历,九成九会从小公子口中听到诸如“是一个混蛋送的”又或者是“王八蛋给的”之类的辱骂之言,不曾想,眼前之人却是怀抱瓷盒,下巴微抬,一脸炫耀地道,“是我的小玉哥哥送我的。”
谢瑾白眸光微沉,看向唐小棠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唐小棠口中的小玉不是别人,恰是谢瑾白的乳名。
谢瑾白是家中的老来子,谢太傅同谢夫人当时均年岁已大,对这个老来子只是疼爱有加。
更是取了一个小玉的乳名。
寓意为如宝如玉。
“怀瑾握瑜兮,人心不可谓兮。”
他的名跟字固然取自屈灵均《楚辞·九章·怀沙》,亦是由他的乳名脱化而来。
在家中,除却母亲偶尔还会唤他小玉,包括父亲在内,兄嫂等皆是唤他的字,便是季云卿都不知晓他这个乳名,唐未眠又是如何得知?
“我的小玉哥哥待我可好了。他是天底下除了阿娘跟奶奶之外,待我最好的人……”
谢瑾白抬起唐小棠的下巴,眼神深邃,“我们从前见过?”
唐小棠可生气,他松了手,眼睛瞪着他,“你忘了?我就知道你忘了。你不记得我了,你答应过我的……你决计不会将我忘了我的!”
忽地,脑袋一低,声音也跟着小了下来。
唐小棠摇摇头,“不,不对,阿娘也答应过我,答应过决计不会丢我一人的。阿娘说她得了重病,她其实很想看着我长大,想一直陪着我,给我做好多的衣衫,纳好多双漂亮的虎头鞋子,将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是阿娘说,她的身子撑不住了。她要我答应她,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的,还要我不要怪我,不要她他的气。
小玉哥哥,你也是病了么?你也是得了重病,所以才没有按照约定,来淳安找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阿娘走了,阿爹也不疼我了……他把我交给管教嬷嬷,罚我跪祠堂,用针戳我,给我住都是虫子的屋子……
唐小棠一个人站不住,身体摇摇晃晃的。
谢瑾白将人扶住,被唐小棠一把握住了双手,“小玉哥哥,你怎么还不过来带我走啊?
我等啊等啊,总也等不到你。我给你写的信,你也都不回……我有时候想啊,想要是那个时候,阿娘连我一起带走了该有多好?
可是我答应了阿娘,要好好活着……
我也还没有等到小玉哥哥呢。
只要小玉哥哥来了,就再没人敢欺负我了,小玉哥哥会将我把所有的坏人统统赶跑的!小玉哥哥?你会替我将坏人都给赶跑的,对么?”
唐小棠脑袋在谢瑾白怀里小猫般地蹭了蹭,仰起脸,水润润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
明明眼圈红红的,唇角却努力地上扬,甜甜地笑。
谢瑾白陷入深思。
他的记性极佳,他确定记忆当中,在来淳安之前,并未见过小公子。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小公子认错了人。
可小玉这个乳名,一般人决计不可能会知道。
前世,便觉得唐小公子在朝晖楼的那一番求娶来得蹊跷。
身为男子,谁会对一个从未蒙面的男子于大庭广众之下求娶?
除非,那人故意于众人面前折辱他。
所以他才会命人狠狠打他的板子,除却有教训之意,也是想要问出他背后指使者是谁。
眼下,听了小公子的这一番话后,谢瑾白觉得事情更为蹊跷了。
即便是小公子真心求娶,为何要在朝晖楼,当着淳安一众官员的面这般莽撞、唐突?
是被人利用,还是当中另有隐情?
以及若是他们两人当真过去就认识,为何他对他印象全无?
很显然,眼下并问不出个接过。
看来,若有必要,他得寻个时间,调查一下小公子以往之事。
当务之急,是安置好这个小醉鬼。
“你喝醉了,我先扶你到床上休息。”
谢瑾白扶着唐小棠躺在床上,念在年过去两人兴许当真可能认识的情况下,弯腰替他脱了鞋,又替他将被子盖上。
起身,衣摆被人拽住。
谢瑾白低头,但见小公子不知道什么从床上跪坐了起来,脸颊彤红,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小玉哥哥,嗝~~~”
唐小棠打了个酒嗝,声音软糯,“哥哥……不,不一起么?”
第18章 玩味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雨下整夜。
唐小棠被窗外的雨声扰得不行,他卷过被子,往里头滚了滚,仿佛这样就能够离那些的雨声远一些。
“咚”一声,脑袋撞在了木质的床壁上。
发出好大一声声响。
“醒了?”
唐小棠小脸皱起,揉着被撞疼的脑袋,冷不伶仃听见有人说话,唬了一跳。
他惊吓地转过头,瞧见懒懒地倚着床头,衣襟半敞的谢瑾白,心下狂跳。
他瞪圆了眼,“你……你……你……为……为何,在,在我的房……房里?”
谢瑾白笑容玩味,“你的,房间?”
捕捉到谢瑾白唇边的促狭,唐小棠猛地打量了眼四周。
乌木床,乌木屏风,乌木衣柜……
唐小棠对这清一色的乌木家具印象可太深刻了……
昨日的记忆隐隐约约闯入他的脑海。
包括他为了看赛龙舟,期间忽下大雨,他的腿疾发作,这人忽然出现,还从雨中将他背起,他又是如何跟人回到驿站;喝醉酒后,又是抱住谢瑾白的腰身,蛮横地要他不许派人回府衙报信,又如何拉住人衣袖,非让人上榻陪他一起睡不可……
唐小棠的记忆,也就断在了他拽着谢瑾衣袖,非要人□□不可的那里。
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是全然没有任何印象了。
他眼神慌乱,结结巴巴,“昨,昨天天晚上……我,我们……”
谢瑾白缓缓地,凑近他,“如果你是问我们昨夜是否浪翻红被,我可以告诉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人怎的,怎的口出浪语!
唐小棠想也不想地伸手,捂上谢瑾白的唇,恶狠狠地道,“闭,闭嘴!”
语气是凶悍的,奈何磕巴了一下,气势因此全无。
谢瑾白弯了弯唇。
因着他这么一弯唇,唇瓣便不可避免地摩挲过唐小棠的掌心。
掌心如同被一根羽毛轻轻撩过,唐小棠的身子抖了抖。
他火灼般,骤然收回了手。
他将手心放在内衫上用力蹭了蹭,仿佛这样就能将掌心那种异样感给蹭去。
谢瑾白眼底划过一抹兴味。
这般敏感么?
直到掌心那股异样消失,唐小棠这才佯装镇静地道,“现……现在是……是什……什么时辰了?”
卯时的更漏已经响过,现在已是辰时。
“辰……辰辰时?”
“完,完了。阿爹罚我禁足,我却……我却在外头过了一夜。阿爹这回定然……定然会将我教给管教嬷嬷的。”
对管教嬷嬷的恐惧,使得唐小棠俨然忘了,赵妈已因为前些日子的失职,被赶回乡下,一时半会儿暂时回不了知府府衙,自然也没办法“管教”他。
他从谢瑾白身上爬过,手忙脚乱地下床,脚踝被被子勾住,险些就要摔下床去。
谢瑾白大手一捞,将人捞了回来。
唐小棠跌进了谢瑾白怀中。
“投怀送抱,嗯?”
唐小棠抬起头,在瞥见谢瑾白唇边的揶揄时,那句“谢谢”生生憋了回去,“才,才没有。只是一个……意……意外。”
他为自己辩解,双手撑在谢瑾白胸膛,努力坐起身。
结果掌心不小心按在了他果露的那片肌肤上,倒像是当真大清早占人便宜。
“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唐小棠垂着脑袋,慌忙从这人身上离开,根本没有勇气抬头。
谢瑾白伸手,曲指弹了弹小公子红如玛瑙的耳朵。
眼见耳朵的红晕如烧云一般,蔓延至耳廓,殷红一片。
唐小棠猛地捂住自己被触碰的那只耳朵,抬头瞪着谢瑾白这个凶徒,“都跟你说……不……不是故意的了,你这人怎的……怎的还……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