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榴火鹤氅,如身披冬日的焰火,徐徐出现在众人眼前。
因着昔年,谢瑾白均是一袭白衣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以,在榴火鹤氅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时,百官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来的是素来喜好穿褚色的宁王季云绯。
及至第二眼,方才认出,身披榴火鹤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暌别都城五年,如今声名大振的云麾大将军,谢瑾白。
更令众人不解的是,那北野的朔风,竟然没能在这位谢四公子昔日昳丽的脸庞上刻上几笔生硬和粗糙,相貌还是五年前那般姝绝。
这榴火色的鹤氅要换成其他人穿,还当真穿不出这样的风姿同气度。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比如五年前,谢大人不会走几步,便咳嗽几声。
姿容未减,倒是比五年前,更添了一种楚楚的……风姿?
若是单单看相貌,恐怕任谁都不会将他同令苍岚骑兵闻风丧胆的云麾大将军联系在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手上沾了太多的血,心也便淬成了铁。
从前那双总是似笑非笑,将这天下春光都悉数兜在眼底的桃花眼,如今哪里还有半分春色,冷冷冰冰,如北野的冰雪,叫人望之生寒。
谢瑾白便是顶着众人各异的眼神,掀开衣袍,平静地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谢四哥,换个坐呗?”
谢瑾白刚要落座,边上,季云绯凑了过来。
也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季云绯才会以小时候的称呼,称呼谢瑾白了。
坐在哪里,谢瑾白本就无可无不可。
又听季云绯喊一声谢四哥,也便同意换了坐。
没过多久,拓跋瀛同他的使团也到了。
所谓敌人相见,分外眼红。
出乎大臣们的意料,当拓跋瀛带着使臣赴宴时,见了宴会上的谢瑾白,二人竟没有半分剑拔弩张之势。
拓跋瀛似是完全没有觉察出这是一场打脸的宴会,同他的使臣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出席,席间也是谈笑风生,半点没有败家之犬的丧气。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百官跪拜。
“众卿家平身——”
帝后,先后在龙椅、凤位上落座。
季云卿一眼,便瞧见了身穿榴火鹤敞的谢瑾白。
瘦了。
这是季云卿对谢瑾白最为直观的印象。
“圣上,宴会该开始了——”
边上,皇后小声地提醒道。
季云卿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来,皇兄,谢爱卿,朕敬你们二位一杯。”
帝王主动敬酒,这是何等的荣幸同荣耀?
季云绯同谢瑾白两人在众大臣艳羡的目光当中,举起了桌前的酒杯,免不了说一些谢主隆恩的话。
至于他们二人心中是不是觉得无上荣耀,只怕只有他们自己能知道了。
“把你的眼神收一收。不知情的,还以为你爱慕你家主子呢。”
按照规制,以季云绯的身份,他应该坐在距离帝王最近的位置,谢瑾白次之。
季云绯自小便不待见季云卿,非同谢瑾白换了坐,于是便成了同萧子舒毗邻。
当着圣上以及百官的面,萧子舒自是不好再给这位王爷冷眼瞧,只抿了抿凌厉的唇线,以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音量,强硬地道,“主子沾不得酒……再则,末将并非断袖!”
季云绯夹了块糕点,慢悠悠地道,“谁知道呢。”
萧子舒:“……”
他想离席!
谁都知道,这绝非普通的庆功宴这般简单。
果然,歌舞过后。
帝王若有似无地问起谢瑾白身体的近况,在谢瑾白简要作答之后,话锋一转,“如今,我东启同苍岚已签订和平协议,谢爱卿再无需那般辛苦,常年驻军北野。且北野苦寒,着实不利谢爱卿养病。如今,既然战事已平,谢爱卿往后不若留在颍阳,好好修养。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便是要收回谢瑾白兵权的意思了。
季云绯在心底骂了句,操。
这是当真要卸磨?
他们这才回来一日吧?
这是有多担心谢怀瑜会造反?
萧子舒是敢怒不敢言。
席上,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谢瑾白的身上。
白天的那场小雪,到了夜里,还在下着。
谢瑾白的喉咙发痒,他咳嗽出声,咳得苍白的脸色都浮现淡淡的薄晕。
季云卿眼底盛着担心。
这份担心,既有着唯恐谢瑾白不愿交出兵权的担忧,也有着对谢瑾白的身体状况,切切实实地担心。
终于,季云卿听见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清和地道,“但凭圣上做主。”
萧子舒握着杯子的手,陡然浮现青筋。
这般轻易,便交出兵权了?
谢瑾白竟然肯如此这般轻易地交出兵权,着实出乎季云卿的意料。
不管如何,悬在胸口的一块大石算是落地了。
季云卿发自内心地问道,“谢爱卿的身体可还要紧?需不需要朕请太医……”
“臣多谢身上美意。臣不过是旧疾复发罢了。咳咳咳咳……抱歉,圣上,臣身体实在不适,恳请圣上恩准臣,先行告退。”
季云卿眉头微拧。
身为帝王,季云卿有他的情报网。
他自是知晓这五年来谢瑾白身体状况不佳,他甚至连他每次发病,服的什么药都一清二楚。
可他不知道他病得这般严重……
季云卿到底是答应了谢瑾白先行离席的请求。
谢瑾白能向帝王提出先行离席,仅仅只是校尉身份的萧子舒自是不能。
他只能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边咳,便走出大殿。
没有人注意到,在谢瑾白离开后不久,使团的位置,拓跋瀛悄声同边上的时使臣低声说了些,之后,便悄声溜出了大殿。
拓跋瀛对皇宫不熟。
他是寻着谢瑾白的咳嗽声,方才在临出宫前,将人给追上。
拓跋瀛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谢瑾白是装病,没想到,这人竟是真的病了。
要不然,即便是装病,也没人这么装一路的。
谢瑾白出了宫门。
拓跋瀛出示了腰牌,也顺利地处了宫门。
谢瑾白在自家马车前停了下来。
马车上,驾马的童仆眼露意外。
四公子这是在同谁说话?
“不知小王爷一路跟踪怀瑜,有何赐教?”
对于谢瑾白会发现自己,拓跋瀛是一点也不意外。
要是云麾大将军当真无知无觉,那他可真要怀疑,是不是颍阳的水土钝化了他的警觉。
既是被发现了,拓跋瀛索性大大方方地此暗中走出。
他笑呵呵地走至谢瑾白的身前,“本王刚好也要出宫,只是谢将军也瞧见了,本王没有马车。谢将军应该不介意载本王一程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怀瑜:洗洗睡吧。
拓跋瀛:???何意?
糖糖:就是让你洗洗睡,梦里什么都有的意思。
拓跋瀛:“……”
——
谢瑾白是重生在宣和四年,除夕夜糖糖出的事。
宣和五年谢瑾白去的北野。
所以一共是分离五年,不是十年呀。
以及,很快就会重逢,不会太久的。
今天粗长了一丢丢,所以晚了一些。
笔心呀~感谢在2020-08-21 22:01:10~2020-08-22 23:2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萌萌萌、一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芷爱余生 20瓶;腾格尔独唱恋爱循环 5瓶;湖心亭看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摸腰
“不顺路。”
清冷的嗓音,如宫外屋檐上的落雪。
错愕的功夫,谢瑾白上了马车,咳嗽着,低声吩咐童仆赶车。
拓跋瀛:“???”
说好的礼仪之邦???
拓跋瀛要是就这般轻易放弃,那他可就不是拓跋瀛了。
施展轻功,高大的身子如草原上的孤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马车上。
那赶车的童仆只觉车身一重,转过头,未见车帘被风雪吹起,身旁除却他自己,并无一人。
那童仆眼露茫然。
奇怪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谢将军好生无情。好歹咱们都是同生共死的情谊,谢将军竟问都不问本王要去哪里,便以一句不顺路,将本王一人留在雪夜。”
拓跋瀛如同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般,掀开帘子,毫不见外地在谢瑾白的对面坐了下来。
粗犷冷峻的长相,嘴里却说着弃妇一般的哀凄言论,很是给人一种不着调之感。
他们几次在战场上厮杀,又几次活了下来。
可不就是一不小心,就同生共死过几回呢么。
太傅府的马车很宽敞,坐谢瑾白一个自是绰绰有余,但是苍岚国的人普遍较之东启的儿郎要高大,拓跋瀛又是魁梧的个头,明明十分宽敞的马车,在他坐进来之后,便有些挤了。
马车在风雪里前行,马蹄声嘚嘚,粗心的童仆连马车里多了个人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