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变幻无常,波云诡谲,莫过如是。
“把信给我。”
实是主子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
萧子舒迟疑地,犹豫地,将信件递过去。
谢瑾白拿了信,返身回到桌前,将未拆封的信件放在蜡烛的火焰之下。
第11章 你走
“主子!”
片刻的错愕过后,萧子舒想也没想地将着火的信件从谢瑾白的手里给夺了过来。
来回用力飞甩,信件上的火焰被熄灭。
因了萧子舒动作够快,火苗被扑灭得及时,信笺上只残缺了一角。
“把信给我。”
萧子舒握着信件的指尖用力,连连摇头。
“公明。”
谢瑾白神色平静地朝萧子舒伸出手。
萧子舒自幼跟在谢瑾白身边左右,他从主子平静的神色里觑见了过往不曾在主子身上窥见过的决绝。
他红着眼圈,极缓地地将信递回给谢瑾白。
谢瑾白没有任何犹豫地将信件重新放在焰火之下。
信件再次燃烧起来,被红色的火光所包围。
快要烫到指尖,谢瑾白将其丢入银质的烛台,将最后的那一点纸张吞没
萧子舒眼睛潮红,哽咽着,“主子,您这是,您这是为什么啊……”
这么多年的危机四伏都熬过来了,只需等来那位亲政,这天下下便再无人能阻挡主子同那位子在一起了。
为何,为何……
昔年,冷面铁卫萧公明可是连膝盖骨被人剃去都不会吭一声的存在呐。
眼底闪过不明的晦色,谢瑾白捏了捏少年萧子舒的脸蛋,唇边笑意温柔,“因为,他是君,我是臣呀。”
不知为何,萧子舒鼻尖蓦地一酸,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傻子,哭什么?”
谢瑾白温柔轻叹。
萧子舒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胡乱抹去脸上眼泪。
“哭吧。哭吧。谁说好男儿便需有泪不轻弹?红尘软丈,十年一梦,就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谢瑾白大笑着,推开门。
萧子舒慌忙跟上,“主子,您去哪里?”
谢瑾白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不过是外出走上一走。不必跟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主子——”
萧子舒红着眼,闻言,只好生生顿住脚步。
谢瑾白笑着,出了房门。
“青鸾~~~青鸾~~~”
身上的伤还没好,下不了床。
唐小棠趴在床塌上,一只手吃力地扶在床柱侧颜,声音沙哑地喊着贴身丫鬟青鸾的名字。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来人却不是丫鬟青鸾。
一个年纪在四十开外的妇人将转过屏风,是杜氏的养娘,亦是唐小棠的管教嬷嬷赵妈。
“小公子又忘了?因大公子同李小姐的婚事,府内人手不够,青鸾被夫人借去了,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继续伺候小公子呢。公子可有什么吩咐?唤老身也是一样的。”
唐小棠见到赵妈,身体绷直,锦被里的双手紧紧地握成全。
如果他身上有毛,在见到赵妈的时候只怕早就全炸起来了。
不同于从小伺候在身边的贴身丫鬟青鸾,赵妈是杜氏娘家的人。
唐小棠幼时,唐时茂抱怨小儿子太过顽劣,故而在杜氏的提议下将养娘赵妈拨到唐小棠的身边对其进行管教。
这赵妈是杜氏的养娘,自是跟杜氏一条心。
唐小棠那时年幼,自是不知人心可以有多肮脏。
初时那杜氏装作一副慈和模样,骗取了唐小棠的信任,后被识破,被他设计赶出了他的“青芜院”,更被唐时茂下令,今后不得赵妈踏进谢瑾白院子半步。
也不知那杜氏向唐时茂吹了什么耳旁风,亦或者认为杜氏不过来替个青鸾几天,唐时茂也未必知情,便又将赵妈给派了来。
唐小棠见到赵妈便想要作呕,恨不得这人从她眼前永远消失才好。
他此刻有伤在身,青鸾不在,他便形同废人,便是一个赵妈,他都奈何不得。
指尖将掌心扣出了血丝,唐小棠勉强笑道,“没,没什么。我就是听见外头脚步声,以为是青鸾回来了。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怪想她的。”
赵妈在床沿坐了下来,笑容可亲地道,“公子同赵妈也好些日没见了,也不见小公子思念赵妈呢。”
唐小棠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胃里那种翻涌越发地明显。
嘴唇都起皮,开裂了,赵妈哪里瞧不出小公子这是口渴了?
她这是在对唐小棠进行某种暗示。
唐小棠眼帘低垂,并不接话。
赵妈脸上笑容不见了,阴阳怪气地道,“青鸾能得小公子这般惦记,实是那丫头的福分。等你大哥跟嫂子的婚礼结束呀,夫人那边多出人手了,青鸾也便回来了。”
自杜氏以人手不够,府中丫鬟就属青鸾最为机灵为由,将青鸾借了去,一连几日,唐小棠身边都没个称心伺候的人。
一日三餐经常不准时,或者食物难以下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拿今日来说,除了早上赵妈送来几个发酸的馒头,被他气得给仍了,他已经一整日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一滴水了。
饿得头昏眼花,要不然也不会又忘了青鸾还没回来,错将外头的脚步声辨认成是青鸾。
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应付赵妈这个恶奴,偏又得罪不起,只好“嗯”了一声,谎称自己累了,要休息。
赵妈其实挺不想出去的,她还想多陪一陪小公子呢。
奈何小公子现在人大啦,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好掌控了。
万一声张起来,这一回夫人可就保不住她了。
赵妈目光热辣辣地盯着小公子,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那老身就先出去了。小公子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唤我即可。”
言外之意,似是十分渴切能够服侍唐小棠这个小公子。
唐小棠又怎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他全程低垂着头,才勉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
赵妈一走,唐小棠便再忍不住,趴在床边干呕。
“啧啧啧。真是个小可怜。在自己的府里头,还被一个老妈子欺负得无招架之力。”
“谁,谁……是谁在外……外头?”
因了那人在外头,隔着窗墙,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
唐小棠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道极为年轻的声音。
双手紧紧地攥住锦被,唐小棠警惕地望向窗外。
“自是偷香窃玉风流客。”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窗子便被推开,一道身影自外头掠入。
唐小棠惊吓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不料,压及几日前臀部以及大腿处的伤口,唐小棠是又疼又惧,猛地张大了嘴巴——
“别叫。是我。”
谢瑾白眼明手快,在将转过屏风后,弯腰及时地捂住唐小棠的嘴。
唐小棠猫眼瞪圆,在看清楚来人的长相时眸底的惊恐瞬间被错愕所取代。
“唔唔唔。”
挣扎的功夫,不小心再次触及伤口,疼的他眼泪直掉。
“你们淳安男儿是水做的不成?怎的动不动就落泪?”
谢瑾白松了手,盯着唐小棠脸上的泪,满眼疑惑。
如果说方才唐小棠是又疼又惧,那么此时是又羞又恼——
太疼了,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
又不是他想哭的!
唐小棠十指紧紧地揪住锦被,忍着泪,极为困难地换了个姿势,双颊涨红,瞪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偏生又因为在落泪的缘故,使得他这怒视不但气势全无,落在谢瑾白的眼泪,反而多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伤还未好?”
谢瑾白敏锐地注意到唐小棠的动作,狭长的眉眼微挑。
这人眼神太过深远,唐小棠有一种对方仿佛能够通过他的透过他的锦被,窥见他身上的伤。
谢瑾白不提他身上的伤还好,一提起唐小棠难免想到那日这人落在他身上目光的冰冷以及板子打在身上的痛楚。
那日的屈辱与心伤一并涌上他的心头。
他压住胸口翻涌的悲愤,咬住下唇,“你走!”
“不走。”
谢瑾白拂了拂衣袍,在床畔坐了下来。
大有本大人就是不走,你能耐我何的态势。
唐小棠的光被遮了大半,瞬间被这人的无赖给惊着了。
受伤这么多人,唐小棠都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品味,今日头一回怀疑,自己究竟喜欢了个什么了个什么人。
这人是有多没脸没皮?
唐小棠只顾着吃惊,以至于没察觉到某位大人眼底一掠而过的暗芒。
身上的锦被被毫无预兆地掀开,唐小棠瞪大了眸子,“你,你想做什么?”
谢瑾白将身子凑近小公子,风流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唇角噙一抹暧昧笑意,“既然是偷香窃玉风流客,那自然便要偷一回香,窃一回玉。”
这话,唐小棠自然是不信的。
谢瑾白那日眼底的冰冷,唐小棠每每想起便会手心发冷。
在无数板子落下的那一刻,唐小棠便无比清楚地认知到,这人是当真无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