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填了,宫中所有的大池子我都着人填了,就留了两条活水的浅溪。”他当时吓坏了,生怕这小家伙回来再遇上这样吓破他胆的事儿,就让人填了,没想到,池子是填了,可是这人却一去就是十几年,如今都快做‘母亲’了。怕是不用防着他溺水,而是该防着他们的皇儿了。
云恸有些哭笑不得,“我已经不会再溺水了。”
当年年幼,他怎么会掉进池子里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如今他已经这般大了,早已不会溺水了。
“嗯,你不会,但是得防着咱们的皇儿,”玄湛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你幼时那么皮,咱们的皇儿只怕不会是什么文静的性子,那两条浅溪够他扑腾也不用担心溺水。”
“孩子小不能下水……”他说的自然而言,云恸下意识就接了口,说到最后才突然短了音孩子……
“是啊,小肯定不能下水,等他大一些你还看得住他?”玄湛似乎并未察觉他的顿音,无奈不已,“当年我就差把你栓在我的腰封上了,你不是照样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子,还差点溺在池子里?”
说起旧事,玄湛满心的无奈压都压不住,当年出事儿的时候,他怕吓着本来就受了惊的他,半句呵斥的话都没敢说,还好言好语的哄了许久,才哄得他晚上安寝的时候不哭,为这事儿,他不知道受了太后多少训斥。
“明明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就不知道你哪里来的精力,翻箱倒柜不说,御花园的每一寸土都被你翻过。每棵树你都让云德带你爬过,折腾死了多少奇花异草,照料御花园的小太监没回瞧见你,都恨不得把整个御花园给挪空,就丟个空园子给你折腾。”抱着人立在暖坑前,玄湛一边说一边笑,“除了太后,几个太妃每回见着你都被你折腾得人仰马翻的,偏偏每回做了坏事儿都一脸无辜,让人想要训斥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安太妃那支先皇赏赐的点翠朱钗现在都没找到,你还记得东西藏哪儿了么?还记得的话,我就让人去寻着给安太妃送去,她一直最喜欢那支钗,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前些年还叮嘱我,要是她过世了都没找着,也让我留心寻着了就随她一起下葬。”
云恸的心思本来还沉浸在他说的孩子上,可是听着他说的话,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心里那点不自在也莫名散了去。
当年的事儿他都不记得了,但是他说的这事儿却好似真的,因为德叔偶尔还会念叨当年他在宫中的旧事,其中就有这一桩。
回想半响,云恸才红着脸嗫嗫低语,“我……我不记得了……”
宫中寻了这么多年都没寻着,他又不记得了,哪里还知道当年那支钗给他藏哪儿了?
玄湛低笑一声,将怀中伏着的人儿稍稍放开了一些,屈起食指刮了刮他的鼻梁,无奈又欢喜的笑道,“我就知道,所以太妃几次要让人给你送信,让你回想一下东西藏哪儿我都让人拦了下来。”
被他这般一说,云恸一张小脸儿更是红了个彻底。
见他低着头,耳根儿都一片赤红,玄湛忍住大笑的冲动,把人抱着一起坐到暖榻上,“现在知道脸红了?”
“我……”云恸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辩驳。
这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戏弄他了,谁知道竟会在今儿翻出他年幼的那些旧事来糗他。
“你小时候,这脸皮可是厚得我给你顶事儿的时候都汗颜,偏偏每回干了坏事儿都忙不迭的认错,认完错还不等我把残局收拾好,又开始干下一桩。”点点他的额,玄湛戏谑的挑挑眉,“每回看见沐王认命的给他那惹是生非的儿子收拾残局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当时我就是这样给你收拾的。”
不得不承认,每回看见沐王给他那人嫌狗厌的儿子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他都是又气恼又期望,气恼那不成器的沐王世子将来难成为朝廷栋梁,期许那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能够在他身边,让他也这样劳心劳神,却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一切事情。
“陛下……”云恸羞恼得直接把头埋进了玄湛的怀中,似若哀求的轻唤了一声,哀求他不要再翻当年的旧案,让他这般无地自容。
“怎么了?当年的你可是干了一堆坏事儿,还能毫不心虚的望着我笑呢,我家小恸儿什么时候,这脸皮到时薄了?”
皇帝似乎来了兴致,越逗越起劲。
听到这样的调侃,云恸直接把整个人都埋进了男人的怀里,恨不得此刻自己已经昏迷得无知无觉!
把主动扑进怀里的人儿抱了一个满怀,玄湛乐得开怀大笑,这些日子,这小家伙一直都规规矩矩,疏疏远远的,难得今日听到自己幼时的糗事这般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是高兴不已的见主子离了膳桌,拦着小主子去了暖阁,全安和福全都识趣的没有跟进去打扰,果然,借着收拾膳桌的间隙,全安偷偷瞧了瞧,瞧见主子抱着殿下说话,氛围看上去分外不错。
膳桌还没收拾完,就突然听到从暖阁传出来的大笑声,全安和福全诧异不已的对视一眼,这是——全安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皇帝陛下在笑。
“大总管,这是……”福全张口结舌的指了指暖阁。
全安摆摆手,悄无声息的快行了几步,走到暖阁外边,偷偷的拂开帘幔的边角,看着主子抱着殿下坐在暖榻上,高兴不已的快怀大笑,殿下坐在主子怀里,头似乎埋在主子颈间,看上去恩爱不已。
福全看着全安都是偷偷的看,也不敢贸然的跟过去,生怕不小心惊扰了暖阁中的两位主子,让小太监将膳桌收拾妥善,就候在一旁等。
片刻之后,折回来的大总管却眼眶通红,他吓了一跳,“大总管……您这是怎么了?”陛下这么高兴不是好事儿么?怎么大总管却哭了?
“好事儿!好事儿!”全安边抹泪边连说两个好事儿!
福全听他这么说,也大概猜到了暖阁中的情形,他扶着全安的胳膊,对他笑道,“这是高兴的事儿,大总管您别掉泪。”
全安叹了一口气,“是啊!是高兴的事儿!是天大的高兴事儿!”
“可不!”福全笑得眼睛都差点看不见。
全安看见他笑得模样,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
小主子进宫这么些日子以来,陛下总算是有了开怀大笑的时候,以后只会更好,等小主子诞下皇嗣,到时候这太极殿热热闹闹的,可就圆满了啊!
“等有了小皇子,咱们这太极殿就热闹了……”
“陛下和殿下的小皇子,一定是天下最漂亮的孩子。”
“那定然是!”
第128章 夜色正好,月色也正好,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是难得的融洽,赏月时因着全安送上的月饼,玄湛一句往年送至西北的点心月饼可有吃,惹得云恸热泪盈眶!
不是不知道这人的惦记,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如既往的呵护在意,可是那时他不懂,只感叹时光易逝人心易变,只以为那般疼他的阿湛哥哥竟也对他用上了帝王之术,对着那年复一年如时而至的衣衫鞋袜、点心年礼,也只看作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
可是现在回想,那些如若真是帝王笼络人心的赏赐,又如何会细心到连贴身衣物也一并送上?如果是笼络人心的赏赐,又如何肯费尽心思千里迢迢送吃食,为的只不过是想让他吃上一块御膳房他独爱的那个御厨做出的点心?
他到底是如他所说,他对他的情始于年幼,无论历经风霜还是雨雪,这么多年来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如若不是他到了适婚之龄,这人不知还要这般默默瞒上多久。
“陛下..”“傻恸儿,你哭什么?”见他泪流满面,玄湛心疼的同时又有些无奈,将他揽抱入怀,“都这般大了,怎么还这般爱哭?”他们分离了十多年,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烙印在他记忆最深处的模样,还是年幼时的模样,可是他却比谁都清楚,他已经长大了。大到足以成为他的妻子,足以成为他的帝后,足以成为他孩子的‘母亲’,足以与他一起并肩担负他们的未来和这沉重的江山。
“如果……如果我没有回来……”泪被玄湛擦干,云却恸哽咽得有些失声,“你会瞒着我一辈子么?”
他问得没头没脑,玄湛却在他话音一落,就知道了他问的是什么。
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他微微仰起头蹭着怀中人的发心,思索了片刻似乎都没有确定的答案,他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或许在你上折子请婚时会忍不住,也或许就这样悄悄的瞒上一辈子……”
他想过很多,但是想得最多的却是悄悄的恋慕他一生,最后,他却选了最疯狂激烈的方式,将这份感情摊开在他面前。
看到他最初那样痛苦,他矛盾不已,他有多坚定就有多后悔。
可是到底自私居多,无论他有多痛苦,他都还是贪心的想要把他留在身边。
“再孤独寂寞……都瞒着么?”
他没有这么深刻的爱过一个人,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境去喜欢十几年都不变,独自承受,独自隐瞒,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悄无声息的瞒着。甚至不能告知,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因为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