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阁咳嗽两声,想了想,说:“去辽东吗?那也不错。我小时候听人说起过辽东,早就想去看看了。”
顾励想不到傅少阁居然这般镇定,声音里连一丝颤抖也没有,倒显得他像个气急败坏的反派似的。
顾励问道:“你辜负了朕的信任,背叛了穆丞相对你的信任,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傅少阁想了想,居然说:“陛下下次擦亮眼睛,别再用我这种狼心狗肺的烂人了。”
顾励头一次见到有人自己骂自己是狼心狗肺的烂人,都惊呆了。傅少阁却压根无所谓,竟然还颇愉悦似的。
顾励问道:“傅少阁!你做这一切是为了钱吗?你家又不是没钱,你又何必铤而走险?!”
傅少阁懒洋洋道:“钱都是外祖的,再说,我也并非为了钱,只是不想当弱者罢了。”
顾励问道:“你好好干,朕难道不会给你机会吗?!”
傅少阁不再搭腔,顾励问道:“此事当真跟左世爵没有关系?”
傅少阁笑道:“陛下若是怀疑他,大可以去查他,我的案子已经结了。”
顾励被他这幅样子气坏了,决定回去再写上一百个“傅少阁,可恨”。难怪小猫说他是坏人,还教贞儿画“傅少阁龟龟”,这家伙果然是个招人讨厌的坏人啊!
大理寺的地牢外,谢莲眼睛一眯,拔出剑,冲向地牢外胡同口。
成宽伯被他一剑挑了出来,其余侍卫要上来帮忙,谢莲喝道:“你们守在地牢入口,保护好陛下!”
成宽怒道:“你当老子是要来劫狱还是行刺?”
谢莲冷漠道:“逃兵的话,我不想听。”
成宽伯悲愤怒吼,与谢莲交战,双剑急促相撞,乒乓之声不绝于耳。谢莲束手束脚,怕伤了无辜之人,竟被成宽伯反手压制,退至墙边,退无可退,只能奋力格挡。
成宽红着眼睛看着他,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你不知道我的困境和痛苦,也不知道少爷曾经是个多么乖巧温柔的孩子。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撤去剑,飞身上了墙头,扬长而去。
谢莲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
傅少阁落马,一力担下责任,流放戍边。左世爵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还能保住吏部尚书的职位,能保住投名状这柄利刃,就还有机会!
但往后需得更加小心,不可再如此大意了!
桥头字画店关门,掌柜的也被收押入牢中,左世爵已派了人,悄悄给掌柜的家里人送了些钱。这掌柜的是个机灵人,早与他商量好,备了几套账册。这两套账册都是真的,但账册上的官员姓名不一样。当时他在殿内说的是计阆,若说计少卿,掌柜的就会拿那套有聂光裕姓名的账簿。
这字画店被封,再出江湖就得改头换面,也不知这般机灵的掌柜的,还能不能找着了。
傅少阁离京的日子很快到了。他和一群流放戍边的囚犯捆在一起,被衙役驱赶着,往北面的方向走。
成宽伯就缀在不远处,默默地跟着。刚出了京城,一骑士骑着马追了上来,叫道:“傅少阁!”
这骑士乃是谢莲。
囚犯中的一人回过头,看向他。谢莲下了马,对衙役道:“我跟他说两句话。”
他是宫中侍卫,衙役们都认得他的服装,很爽快地同意。
谢莲看着傅少阁,又看向不远处的成宽伯,对傅少阁说:“我觉得,有一件事不能再瞒着你了,那样你也太可怜了。”
傅少阁忽然笑了,问道:“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你就那般讨厌成宽伯吗?”
他靠近了谢莲,耳语道:“他杀了我爹娘,是为了我。”
谢莲怔住。
“你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傅少阁转身离去。
谢莲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哼了一声,打马离开。
他来告诉傅少阁所谓真相,不过是想看傅少阁得知自己被背叛时的模样,可没想到傅少阁竟然这般淡然,看来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了。
这人不愧是能与左世爵为伍的坏人,一样卑劣可耻!
他骑着马,回了京城,经过左府时,瞧着那冷落的门庭,谢莲却并没有多快意。左世爵不过是在韬光养晦罢了,一日不除掉他,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谢莲扫了那“左府”二字一眼,俊秀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神却冰冷无情,左世爵做事情的确够干净,这一次差点以为能抓住他,可又让他逃过了一劫。但是,一定会有办法!
“爹……”谢莲握住胸口的佩玉:“你若当真在天有灵,就保佑儿子早日为你报仇……”
第70章 看清楚内容提要哦
成宽伯远远地跟着囚犯们的队伍。
虽然囚衣都是一个模样,可他就是能从一堆囚犯中辨认出傅少阁。
这孩子,永远都那般特别。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从辽东一路往南逃,行至杭州时饿得昏倒,像条死狗一般被人踢到路边。
那时,是这个特别的孩子叫住了家仆:“去看看他怎么了?”
“少爷,您别管那么多了。街上的臭要饭的那么多,你管的过来嘛?”
这一大一小两个声音让他睁开了眼,透过蓬乱油腻的头发,他看见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童,穿着夏衫暑袜,黄草蒲鞋,纤细的胳膊举起来,把一锭碎银子放在身旁的家仆手里:“去帮帮他,他快要死了。”
家仆收了钱,买了食水放在他跟前,便要拉着小孩童离开。小孩童冲他挥挥手,跟家仆走远了。
小孩子比成年人好打交道多了,也没成年人那么多坏心眼和花花肠子。
成宽伯,哦不,丁海原,他狼吞虎咽,拼命灌水,把自己呛出了眼泪来,心里是这么想的。
刚才那个孩子,他一定不知道两个馒头和一碗水,只需要十几个利禄通宝,也不知道他给家仆的银锭子,够在杭州最好的酒楼吃一顿了。
真是个傻孩子。
丁海原在杭州城里扎了根,像他这样打扮的乞丐还有很多,他不怕官府的人注意到他。谁会想到一个乞丐,居然会是辽东战场上的逃兵,曾经威震东北的锦州总兵呢?
夏天过去时,他又遇见了那个小孩子。
这一次没有家仆陪着,他一个人在傍晚鲜少人迹的街巷内,边走边哭,他灰头土脸,衣服蹭脏了,额头磕破了一块,看起来好不狼狈。
丁海原坐在角落里,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是不是迷路了?”
小孩童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看见他,揉了揉眼睛:“是你啊。”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
丁海原走上前:“怎么就你一个?一个人出来很危险!你家在哪儿?”
小孩童吸了吸鼻子,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我爹又打娘亲了,我要去找外祖……”
“你外祖在哪里?”
“在……”小孩童想了半天。
“走吧,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乞丐站起来,拍了拍他。
“我家在……”小孩童继续冥思苦想。
“好吧……”丁海原叹了口气:“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傅少阁。”
“你是城南那个傅家的?那还挺近。”
“你叫什么呢?”
“我?”丁海原开始回忆,他想起了自己身边的大兵成宽,突破敌人的包围时,是成宽掩护了他。那年轻人身中数箭,被扎得像只刺猬。
成宽的姓名,比一个逃兵的姓名更值得被铭记。
“我叫成宽。”
他想把这孩子抱起来,又怕自己弄脏了他。倒是这孩子不嫌他脏,还牵起了他的手,跟着他往回走。
他行伍出身,跟军营里的糙汉子们打交道惯了,压根不知该怎么跟这种绵软天真的小东西说话。气氛一路都很沉默。
“你看起来好多了。”小孩童忽然冒出一句话。
“哦,谢谢你的馒头和水。”
“不用谢,你没事就好。”
丁海原噗嗤一声笑出来,故意逗他:“为什么我没事就好?我有没有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小孩童认真想了想:“我爹、我娘、外祖……还有你,我希望大家都好,这样我才开心。”
“你爹,你娘,你外祖?你家里人还挺多啊。”
小孩童嗯了一声:“那你呢?你家里人在哪里?你爹也会打你娘吗?”
“我家里人……”丁海原嗤笑一声:“都死了,我侄子,我儿子,都他妈死了。我儿子如果还活着,我恐怕也当上外祖了。不过老子可不打女人。”
“死……”小孩童打了个寒噤:“娘亲挨打的时候,总是喊‘死’……”
丁海原问他:“你爹会打你吗?”
“我哭了就会打,不过娘亲会护着我。”
“妈的,下次他再揍你,你就揍他,只会打女人和小孩的男人都是孬种。”
丁海原把小孩童送到傅家时,傅家丢了小少爷,正一片慌乱。见傅少阁回来了,众家丁连忙挤开丁海原,拥着傅少阁进去。
丁海原无所谓,跳上屋顶,想再看看那孩子。傅少阁被送到后院,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出来,叱骂道:“小兔崽子,你跑哪儿去了。”小傅少阁被吓得不敢吭声,一个头发蓬乱、鼻青脸肿的女人跑出来,抱住傅少阁,对那男人说:“你要打就打我,别骂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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