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夏星骋的声音:“本官乃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兼刑部左侍郎,你顺天府既然抓到了叛军奸细,我刑部侍郎过问一二,又有何不可?”
康启宗一时间哑然。
脚步声近了。
第16章
傅少阁顿住脚,无路可走,退后两步。
夏星骋?这二品大员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星夜前来顺天府的地牢,又有什么图谋?
傅少阁当机立断,背着方从鉴快步回到审讯室内。刚把反穿的外袍穿好,便听见脚步声直冲审讯室而来。
夏星骋大步流星,推开审讯室的大门,原以为应该没有其他人的审讯室,居然还站着个大活人,穿的还是太仆寺的官服。夏星骋看向康启宗,康启宗亦是愕然,问左右道:“此人是谁?”
傅少阁见他脸色红通通的,说话有一股子醉意,想来是酒桌上匆忙赶来,上前见礼,自报家门道:“下官是太仆寺寺丞,鄙姓傅。听说顺天府署抓到了叛军安插在城内的细作,剿匪之事,一直由我兵部做主,既然抓到了细作,我兵部又岂能作壁上观?”
康启宗惊讶极了,夏星骋是朝廷二品大员,在他面前颐指气使也就罢了,这小小的太仆寺丞,不过一六品员吏,居然也敢代表兵部,来顺天府的地牢耍威风。康启宗简直头晕目眩,酒意上涌,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少阁不卑不亢:“下官是如何进来的,就要问问康部堂的人了。”
康启宗登时一噎,酒都醒了不少。
这府署之中人浮于事,懒散腐败他是知道的,但是当着夏星骋这督察院的面,傅寺丞敢直言他管理失职,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康启宗又岂能甘心被太仆寺一小小寺丞煞了威风,当即喝道:“来人!此人冒充太仆寺官员,给我拿下!”
傅少阁不急不缓道:“我是不是冒充,有一个人能为我证明。”
康启宗问道:“谁?!”
夏星骋上前一步,冷冷道:“本官!”
康启宗扭过头,昏沉的烛光森冷,阴湿的地牢肃杀,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太仆寺的寺丞,想必也是阉党。就算没什么交情,可是相互遮掩扶持一二也不在话下,这些人,可真是比左世爵那帮清流党们团结多了。
康启宗一个头两个大,给门外的府丞使了个颜色,府丞悄悄离开。
夏星骋并未注意这些,他为傅少阁出头,乃是有自己的打算。果然,只见他上前两步,看了看被拷在墙上的方从鉴,道:“康府尹,既然今夜兵部、刑部、顺天府要员俱在,那便事急从权,快些将这奸细审问了吧。我看他出气多进气少,怕是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康启宗无法可想,又不敢正面刚,只得走进审讯室,命人准备桌椅笔墨。一旁的傅少阁却是心念电转,飞快递思考当前的形势。
夏星骋会为他作证,不过是看在都是王正党羽的份上,再加上今夜会审结果,也需得有旁人在场作证,并不代表夏星骋对他有多少情面。
而且听夏星骋方才言外之意,待审完案子,夏星骋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方从鉴只怕凶多吉少!
傅少阁不由得看向方从鉴,心中感慨,看来是这方从鉴命该如此,无法可想,他的疑惑,怕是也没有办法再解开了。
桌案备下,夏星骋居中,傅少阁坐右,康启宗没有办法,只得在左边坐下,心说穆丞相啊穆丞相,你再不来,可别怪本部堂辜负了你。这事不能怪本部堂,要怪就怪阉党太嚣张!
就在这时,地牢内又进来数人,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康启宗倏然转头,目光灼灼,心说穆丞相来了吗?这么快!
哪知道原来只是衙役们押着一生员打扮的年轻人进来,地牢内光线昏暗,瞧不清楚这人模样。
衙役上前问道:“回禀大人,卑职将嫌犯带回来了。”
康启宗登时失落:“哪个嫌犯?”
衙役道:“乃是证人桃英哥所言,与案犯方从鉴同行的生员。”
康启宗想起这事,还没说话,审讯室内的夏星骋道:“来的正好!待本官审完了案犯,再审此人,务必将这奸细在城中的接应、奸细背后的指使之人一并拷问出来。”
康启宗叹了口听天由命的气,对手下人说:“那先把嫌犯关到对面的牢房里去。”
衙役听命,打开了审讯室对面的空牢房,那生员一声不吭,进了牢房,正襟危坐,饶有兴致地看着审讯室内。
夏星骋拿出一叠卷宗来,审起了案子:“方从鉴,你是湖广襄阳人,是不是?”
康启宗问道:“夏总宪,这是我顺天府的案宗,怎么在你手里?不对,你这份是抄录的……”夏星骋道:“康府尹,这种时候就不要插科打诨了,我如何拿到的卷宗,那还得问你。”
康启宗一噎,说到底都是他御下不严,以至于这些办案的机要卷宗也能让人抄录了去,他便不说话了。
夏星骋咳了一声,问道:“案犯方从鉴,本官在问你话!”
方从鉴昏昏沉沉,勉强应答一声。
夏星骋又道:“既然是襄阳人,与左尚书便是同乡,你与他可有来往?”
康启宗哈了一声,问道:“这事又怎么攀扯上左尚书了?夏总宪,你……”
夏星骋道:“康府尹,你今夜是不是吃醉了酒,恁多的醉话?”
康启宗讷讷无言。夏星骋继续说:“为何叛军一路北上,摧城拔寨,势如破竹?朝中当真没有人受了叛军贿赂,故意泄露机要讯息么?这小唱去岁来京,就住在惜薪司厂后头,离翰林院编修沈浩住处极近,沈浩乃是左尚书的门生,平素惟座师马首是瞻,还有,保定总兵杨元基设计杀了严巡抚,开城迎敌,这杨元基可是左尚书一手提拔啊!”
见康启宗敢怒不敢言,夏星骋又说:“收集证据便是靠如此这般抽丝剥茧,我这可不是有意陷害左尚书,反而是在为他收集证据,洗刷冤屈啊!”
康启宗闷着脑袋,不说话,夏星骋又问傅少阁:“傅寺丞,你说呢?”
傅少阁道:“一切以夏总宪意见为要。”
夏星骋满意了,继续审问:“案犯方从鉴,你怎么不说话?若是口不能言,你便应答一声,你与左尚书具是襄阳人,平素有无来往?”
方从鉴已昏迷不醒,如何答应。便在这时,夏星骋的长班走上前,踢了一脚,方从鉴闷哼一声。
夏星骋笑道:“好,看来你在城中传递消息,左尚书也脱不了干系。你再说说,你与左尚书是何时何地结识?”
方从鉴昏迷不醒,怎能答话。夏星骋自顾自地翻着卷宗,说:“景顺十二年,左尚书回乡接谱,那时你也在襄阳,是也不是?”
长班踢一脚,方从鉴哼一声。
夏星骋继续问:“你与左尚书,那时候便已有所接触,对也不对?”
长班踢一脚,方从鉴总算□□着醒了,神智却还不甚清醒,耳膜鼓噪,只能隐约听见有个中年男子在向他问话,问些什么,他都听不真切。只有一脚接一脚踢在他伤口上,疼得他禁不住闷哼。
夏星骋审问完,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地结案:“按照案犯供述,案犯方从鉴与左世爵于景顺十二年相识,之后一直有所来往。景顺十六年,湖广饥荒,案犯方从鉴投靠叛军,为张贼与左世爵之间牵线搭桥。张贼贿赂左世爵,左世爵则将军机要务透露给反贼,以至于我后楚湖广、陕西、河南等多处失陷,罪孽深重。来人,着案犯签字画押!”
夏星骋正要让方从鉴画押,傅少阁在一旁开口道:“夏总宪,卑职以为这案情审理之中,还有一不妥之处。”
康启宗大感意外,夏星骋亦抬起眼皮,扫了傅少阁一眼,淡淡道:“有何不妥?”
傅少阁说:“方才夏总宪一番问答,抽丝剥茧,条理清晰,然而只能证明案犯或与左尚书是旧识,不能证明案犯是叛军在城中的细作。”
康启宗连忙大点其头:“正是!正是!傅寺丞说得极是!”
夏星骋冷酷地看了傅少阁一眼,点头道:“好!既然傅寺丞以为这案子还未审完,那本官就力求善始善终。来人,把外头的生员带进来!”
康启宗没下令,衙役们便没动静。夏星骋的长班走上前来开牢房的门。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康启宗翘首以盼的穆丞相终于到了!
夏星骋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穆丞相便大步流星进了审讯室,问道:“夏御史,本相听说你星夜审议案情,现下案情进展如何?说与本相听听!”
穆丞相走进去,四平八稳,在主位上坐下,夏星骋便只得身居次席,傅少阁站着。
穆丞相吩咐道:“着傅寺丞看座。夏安,你去请个大夫来。”
穆丞相的长随替傅少阁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另有一人飞快地跑了出去请大夫。
穆丞相看向夏星骋:“夏御史,你审了这许久,有什么结果了?”
夏星骋铁青着脸,把方才念过的内容又干巴巴念了一遍。穆丞相耐心听完,问道:“夏御史,你虽然兼任刑部左侍郎,但是此案既然是顺天府在办理,尚未移交刑部,你又岂能越俎代庖?你星夜前来顺天府地牢内审案,不合规矩,这是其一。你所审出的供词,或可证明案犯与左襄阳是旧识,但是要说左尚书收受贿赂,只此人证,并无物证,连本相都不能信服,又如何使皇上信服,使天下信服?这是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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