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小娘子颊间总是有两道好看的笑涡,如今五官虽已长开,笑涡仍淡淡映在唇边。她忐忑地瞥了上首的皇帝一眼,缓缓开了口:“那老秀才身上中的毒,小女是识得的。正是海上太阴聚气的邪物,东海的渔民将此毒称作‘清腐灵’。”
她顿了顿,看向闻公子的方向。闻公子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清腐灵源自海岛,易生于湿浊之气中。若经过高人提炼,则毒效倍力俱增。寻常毒物仅可用于一人身上,此毒一旦蔓延开来,方圆数十里内皆不能幸免。”
“但清腐灵的发作有一先决条件,便是需先在中毒者身上下引子。”乌小娘子说,“此物毒性大,不仅中毒者会在发作时身体腐蚀,就连施毒者在下毒引时也会沾染上毒性。”
翟墨大惊:“也就是说,那胡人便是施毒之人,老秀才和那女儿便是被他下了毒引!”
思及此处,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依旧说不通,为何这三人及两座村子,会被背后指使之人杀人灭口……”
“我明白了。”闻雪朝开口,“那名延曲猎户,是领了上头的命令,前往卓氏村寻人验毒。他早早便盯上了老秀才和其女儿作为验毒的对象。如今虽仍不知他为何要诱骗那女子私奔,那日他见老秀才追了出来,恐是一时心急,便干脆引了老秀才身上的毒发作。老秀才死后惊动了献城官府,背后之人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官府将老秀才的尸首搬回去了。那背后之人自然不想让官府查到他们所做的真正勾当,索性一了百了,直接用山灾作为幌子,将两村村子埋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失,若不是我们有通晓此毒的人在,恐怕早已遂了那人的意。”
赵凤辞凝眉看乌小娘子:“若是这清腐灵蔓延开来,会有何等后果?”
“施毒之人先在百姓身上下毒引,一旦打开装有清腐灵的容器,方圆十里内身上有毒引之人便会毒发,数日不治,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若是中毒者已混入城中,对街坊百姓种下了毒引,那便极为可怖了。”乌小娘子垂下眸子。
“是延曲部,亦或就是尉迟景的授意。”闻雪朝直接道,“经入关内行商的胡人猎户之手,将清腐灵带入北境,在百姓之中种下毒引,待时机到,毒引一发作——”
在场人皆变了脸色。
若真被延曲得逞,整个北境十六州,岂不尽在尉迟景的掌控之中?
“这尉迟小贼竟比他老子还要狠毒——”泾阳霖咬牙,重重地捶了几下身旁的案几。
堂中人义愤填膺,纷纷开始议论起来。唯有闻雪朝微微偏了偏头。
他差点漏了一件事。
“雪朝,你想到什么了?”赵凤辞留意到了闻雪朝的不寻常,开口问道。
“方才忘问了。在清腐灵发作之前,可有法子能认出何人被种了毒引?”闻雪朝问乌小娘子。
乌小娘子怔了一瞬,眼睛随即亮了起来:“是了!此毒虽无解法,倒的确有识别的法子!人一旦被种了毒引,身上便会有不同程度的腐蚀之状。最先开始溃烂的,便是耳后,靠近后颈的位置。不仅仅是中毒者,就连施毒之人,因经手过毒引,也会有类似的情状。”
闻雪朝站起了身:“诸位可记得,那老秀才也是中毒之人。为何尸首放在献城官府多日,官府中接触过尸身的军士和仵作仍无人有恙?”
“只因给老秀才下毒的胡人已经死了。”闻雪朝说,“毒引与瘟疫不同,并不会大范围传染,唯有以清腐灵相辅才会发作。”
“陛下,如今迫在眉睫之事,便是要找出携带清腐灵入关的胡人,再将已中了毒引的百姓严密保护起来,不让他们有接触到胡人的机会。”
堂上诸将开始商讨保护百姓之事,赵凤辞盯着神情专注的闻雪朝,脑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以鬼蜮伎俩,残害苍生百姓。谓之不仁。
若说从前种种,仅仅是胡部与中原王朝数百年来的旧怨。那尉迟景如今的所作所为,已触及了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底线。
他与尉迟景,早已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大芙和延曲部之间,终有一战。
逆天而行者,必诛之。
闻雪朝和这天下,终究只属于他赵凤辞一个人。
*****
镇北府内灯火通明,众人挑灯夜谈,商酌应对延曲的计策,不知不觉便已入了夜。
赵凤徽本想悄悄打个哈欠,看到堂上满脸肃然的五哥和仙子,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前几日,五哥称北境事态紧急,带着仙子便要微服北上。自己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筋,一时心血来潮,恳求着五哥带上自己。
他对五哥说,来日若要继承五哥的衣钵,总要去体会一番南北民生。亲身所历,方能知民间疾苦。知民间疾苦,才能行明君之道。
不过就是嫌宫中闷得慌,广阳的千金小姐们又整日想尽办法缠着自己,想要外出逛逛罢了。
但他不敢同五哥说,怕又被五哥罚抄书。
仙子也劝五哥,说自己长大了,总要出宫来见见世面。五哥不听自己的苦苦恳求,倒是对仙子言听计从。经仙子一番劝,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赵凤徽抬了抬眼皮,强撑着不让自己在堂上睡过去。没料到刚点了下头,便被眼尖的五哥发现了。
赵凤徽心虚地直起了身,扬起了无害的笑。
五哥瞥了自己一眼:“你若倦得不行,就先回屋歇息。”
他连忙摇了摇头,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出去逛逛便可,不打扰五哥谈正事。”
五哥“嗯”了一声,转头便对翟副帅道:“找个亲卫陪他出门,莫要出了什么差池。”
赵凤徽心中颇有些纳闷,对着五哥和仙子吐了吐舌。他本想一个人偷偷溜出门,在云州的街市随意逛逛,如今倒好,空打了一手好算盘。
翟副帅对身后副将叮嘱了几句,副将转身出了议事堂,半晌后带了个人回来。
“孟楼,奉侍好十殿下。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唯你是问。”翟墨对来人道。
“属下遵命。”
赵凤徽轻轻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抬起了下颔,俯首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高个少年。
目及之处出现一双绣龙纹的银色软靴,在自己跟前一晃一晃。
孟楼低垂着眼帘,看着靴子上的小绒球荡来荡去,英俊的脸上冷冷淡淡,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当了鸽子精,今天多码一点补偿仙女们QAQ
希望大家还记得小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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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最高楼【十七】
天山明月, 大漠归雁。云州作为北境关内第一城,塞外胜景自是数不胜数。
镇北府就坐落于云州城北,背靠雁荡关隘, 宛若一尊守护神, 伫立在十六州之北。
赵凤徽知道,五哥和母妃自小都在镇北府长大,听惯了长韵相和的羌笛, 享惯了纵马驰骋的快意, 自然不喜拘于褊狭窄小的宫闱之中。
他心中是有些艳羡的,自打明事起,自己便从未出过广阳半步。身上虽流着镇北儿郎的血,却从未真正踏足过这片故土。
赵凤徽穿过镇北府的校场,走入了云州城区的街市。翟伯父指派给他的这高个小子是个闷葫芦,牵着马跟在他的身后, 路上一声都不吭。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孟,孟楼?”赵凤徽在路边拾了根狗尾巴草, 叼在嘴里嘟嘟囔囔。
“嗯。”孟楼答道。
“你这名字倒是有趣,为何要名楼?”
“大帅取的。”孟楼说。
赵凤徽有些兴致缺缺,将狗尾巴草随手扔了。这小子也算是忒没眼色,宫中那些禁军羽林卫, 谁见到自己不是尽力上前巴着,就想着若是将自己侍奉好了,便能有机会在五哥面前露个脸。这孟楼倒好,如此惜字如金,倒显得自己颇为主动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沿着正街走了半个时辰,赵凤徽看到不远处的街坊内, 有一片灯火阑珊的高台楼阁。楼与楼间回廊相连,阁台内隐隐传出些嘈杂的喧闹声。他有些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云州怎还有这样的廊桥水榭?”
一直沉默寡言的孟楼终于动了动,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挡住了赵凤徽:“十殿下,此处人多繁杂,咋们还是去别处吧。”
赵凤徽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你说说,那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若说形制,倒与广阳的青楼有些相像,可楼前并没有迎客的女子。若是客栈酒肆,倒也说得通,不过这天寒地冻的塞北之地,竟会有这等雕栏朱阁,倒也有些新奇。
孟楼默然了半晌,缓缓开口道:“这是胡部大商与中原行商的易货之地,做的多是大宗买卖。平日还兼做款待行乐之地。”
几座店家门口的锦旆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巨大的“酒”字在灯火下十分夺目。赵凤徽踮起脚尖远眺了一番,举足便往前走:“这天气也太冷了,走,去点半两热酒暖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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