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后来,闻公子想要学骑射。皇上便将延福宫马场隔了半边,每日下朝后专程来陪公子跑马。
公子平日练马若是累了倦了,若天色已暗,倒是会在宫中留宿一二日。
陛下想必是猜准了闻公子的心思,公子如今已练了近一年骑射,马上之术已算得上卓然,却仍时常被召至宫中和陛下比试切磋。
石宝儿低垂着头,悄悄瞥了一眼马背上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
这不,皇上今日又得逞了。
锦鲤在玉池内轻盈游曳,鱼尾划过水面荡出阵阵波漾。院子中央栽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秋蝉在金黄的落叶中低鸣。闻雪朝去往塞北第二年,羽林卫便将这棵大槐树从闻府中运了出来,原封不动地搬入了宫中。
闻府的那方小院,是赵凤辞年少情愫初生之地,亦是属于那人的最后一片净土。
他做梦都想在云容阁内,将闻雪朝完完全全的占有。
听到闻雪朝在情迷中的苦苦恳求,他只觉得心间盈满欢喜,想将身下人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看到闻雪朝眼中泛起的涟漪水光,他又于心不忍,想伸手抚干他脸上的泪痕。
秋风卷着落叶扑打过窗棂,怀中人终于筋疲力尽,抓着他的手腕沉沉睡去。
他将闻雪朝小心翼翼地裹入棉衾,才发现这人秀气的眉头仍然微微蹙着,一直没有松开。
他知道闻雪朝为何想要练箭骑马,为何想要将毕生所学授以凤徽。
这样的日子虽万般恣意,无忧无愁,却不是闻雪朝想要的生活。
闻氏落马,全族判斩。虽已平反,闻雪朝身上亦背上了通敌叛国的骂名。天下人只当他死了,流放塞北时死在了大漠孤烟中。死无葬身之地,和其他的闻家人最终落得了同一个下场。
若他只是个普通人,如今已得帝王倾心,若放下过往种种,自然能过上玉叶金柯,人人羡而不得的一生。
可他不是别人,他是闻雪朝。
他曾是天下第一的纨绔世子,是孤身守城的忠国重臣,是百姓的父母官,是天家的马前卒。
如今,他却只是个被皇帝藏在暗处,无亲无故的苟且偷生之人。
而昔日所盼着的,天下河清海晏的光景,或许曾与闻大人有关,却终究与闻雪朝无关了。
赵凤辞看着闻雪朝沉静平和的睡颜,坐在塌前一夜未眠。
次日早朝,一封镇北府快马呈入京中的急报,打破了朝堂维持多日的安宁。
五日前,延曲部大帐内发生哗变。左贤王尉迟硕病重,谷蠡王尉迟景毒杀右贤王,代领延曲部可汗之位。
谷蠡王执权后的头一件事,便是派部中使者来前往大芙和谈。
延曲部派使者入京,还同时押回来了一个人,说是名叛逃大芙北上的官吏,在谷蠡王府当了许多年幕僚,向延曲部泄露了不少大芙朝的消息。
新可汗欲将叛徒送回给中原皇帝处置,以表和谈诚意。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门一趟,后天见呀~
第78章 最高楼【十四】
闻雪朝脱下身上轻裘, 搭在狱前垂廊上,放轻脚步走入了牢中。石宝儿将兔裘上染的灰拂了,忙跟着也进了天牢。
石壁上吊着一人, 双手皆被铁链紧紧拴着, 血丝沿着额头及唇角缓缓淌下,在地上凝成了一滩干涸血迹。
壁上人经受严刑拷打,早已看不出原本相貌。石宝儿险些被牢中血腥熏得背过气去, 连忙屏住了呼吸。
闻雪朝依旧面不改色, 在奄奄一息的男人身前顿住了脚步:“任大人。”
任季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喉咙中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声响。
“闻公子,此人是被血气堵了喉。”白纨手下的羽林卫在一旁道。
闻雪朝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颔了颔首。
羽林卫上前一步,抬起厚重的军靴,一脚正正踢在任季的胸膛上。任季脸色一白, “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前襟霎时染了一片红。
“咳咳——咳咳咳。” 任季猛地粗喘了起来,半晌说不出话。
闻雪朝挥了挥手, 示意羽林卫和石宝儿退出牢外,空荡的囚室中只剩下他与任季二人。
“我要……面见陛下。”任季沙哑出声。
闻雪朝没有回答任季的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道棉帛,“这是你给尉迟景的?”
棉帛在任季面前徐徐展开, 闻雪朝及冠后的朝服画像,身世喜恶,以及入仕后的朝堂诸事,皆被列于帛上。有人在落笔处添上了几笔胡字,闻雪朝不识胡文,看不出这几行字是何意。
这是赵焱晟从别府中顺出来的证物, 除却与闻雪朝熟识有旧之人,再无人能够写下如此详尽的注录了。
任季又开始咳了起来,身后的铁链发出窸窣的碰撞声。
“闻大人,此事真的与我无关!”任季拼命挣扎,眼中浸出丝丝血红,“尉迟景从未与我提起过闻大人,他不过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闻雪朝一把合上棉帛:“那京城的巡防布置,东海王府动向,可是你告与延曲部的?”
任季喉头动了两下,不吭声了。
“叛国通敌者罪无可赦,诛九族都是轻的。”闻雪朝也不欲久留,抬起步子便向外走,“你横竖皆难逃死罪,还是想想怎么在陛下面前为家眷求情罢。”
闻雪朝还未走出昏暗天牢,便听到身后传来任季疯狂的大笑声。
“闻大人,你我同是身负通敌重罪,遭大芙朝遗弃的罪臣。”任季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狠狠道,“任某敢孤赴黄泉,你又为何仍在此为人禁脔,赧颜苟活?”
任季赤血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人。
这位不可一世的中书右丞,就算早已跌入尘埃,遭尽天下人白眼,却仍如那年在杜陵郡府般,放不下一身傲骨,也从未将自己放入过眼中。
闻雪朝没停下脚步,他的脚踩过地上干涸血迹,半身已站入牢狱外的阳光下。
“天地皆负我,我不负帝心。”
*****
“陛下,闻公子从天牢回来了。”白纨低声道。
赵凤辞的指节敲了敲雕龙的椅把。白纨随即会意,上前对延曲部的使者道:“使臣大人一路奔波,先随我下去用过晚膳,歇息一宿,明日再作打算。”
延曲部使者知道中原皇帝是要先将自己软禁起来。他动了动棕黄色的眸子,拂袖低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纨刚带着使者走出御书房,便在殿门口迎面撞上了刚入宫的闻雪朝。
“王向闻大人问好,闻大人万安。”与闻雪朝擦身而过时,使者忽然开口。
闻雪朝不紧不慢地笑了:“免了。”
闻雪朝刚在下首的交椅上坐定,怀中便被塞进了个小巧的暖炉。他扬起脖颈,任着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颈处,挑起眼角,看着眼前的帝王:“任季招了。”
“全招了?”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缠绕过闻雪朝的耳垂。
“唔——”闻雪朝被赵凤辞吻到喘不过气来,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缱绻,“招了大半。”
他一把抓住皇帝不安分的手,赵凤辞看到闻雪朝满脸欲言又止,眼中神情稍稍清明了些许:“任季手上查出些东西?”
“任季自打逃离了杜陵,便北上搭上了尉迟家的这条线。尉迟硕瞧不上中原人,尉迟景便将他留在府中做了幕僚。几年间,任季已向延曲部泄漏了不少朝廷的消息。尉迟景也许了他不少好处,华府大院,金银美人,倒是在关外样样不缺。”闻雪朝道,“南北直隶失守,乃至广阳围城之难,其中都有任季的手笔。”
“不过,尉迟景对我的那些龌龊想法,他的确一无所知。”
赵凤辞的瞳孔遽然一缩:“也就是说,尉迟景背后还另有其人。”
“陛下可还记得,尉迟景兵临广阳城下那日,曾令延曲军万箭齐发,直取守城的羽林卫性命。”闻雪朝问。
他当然记得广阳围城那日的细节。守城军士在延曲部的强攻下几乎全军覆没,偌大一座城楼,唯独闻雪朝一人幸免于难。此事最后还成了闻雪朝勾结延曲部的关键佐证,被呈到了靖阳帝案前。
“尉迟景当日初见我时,眼神虽有变化,却没有马上认出我是谁。待我自报家门,他方才在军中下令,不允许延曲军伤我分毫。”闻雪朝皱起了眉头,“这意味着什么?他先前只知我少时样貌,多年来并未一直盘查我的消息。直到在广阳见了我一面,回到关外后才又盯上了我。”
任季确有通敌之实,然而向尉迟景出卖闻雪朝消息的,却不是任季。
“那人深得尉迟景青睐,亦对你了解颇深。”赵凤辞说。
“是对入仕后的我了解颇深。”闻雪朝纠正赵凤辞。
赵凤辞在脑中将可疑之人逐一排查一通,却迟迟没有头绪。闻雪朝握了握赵凤辞的手,示意他放宽心:“且不说这个,延曲部的使者说要和谈,到底怎么个谈法?”
赵凤辞倒是没继续在眼前人身上纵火,坐入椅中吮了一口清茶:“尉迟景允诺往关外退居百里,延曲部不再盘踞占据平成关延线。前提是恢复北境十六州和延曲的互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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