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来的。”闻雪朝如实答道。
闻雪朝见五殿下脸色不太好,怕他觉得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于是挑着紧要之处,将来龙去脉都与赵凤辞说了一遍。
闻雪朝滔滔不绝地讲着其中因果,没察觉对面人一直在端详着自己。
五年前离京的那个雪夜,赵凤辞认清了心底的情愫。他以为是自己年少不经事,留下一丝念想便匆匆逃了。他想,匪朝伊夕,去日漫长,终有一日自己会释然。没想到那么多年,闻雪朝总是频频入他梦中。
他总是梦到秋猎那日闻雪朝红衣白马的模样,梦中的闻雪朝一直如年少般俊俏灵动。后来听说他及冠,入朝当官,甚至入了中书省。他始终无法想象闻雪朝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今日一见,他发现自己心中长大后的闻雪朝,本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朝堂操戈并未碾压他的脾性,闻雪朝还是初见时那个谪仙般的人儿,为官三年让他眉目间沾染了一些烟火气,整个人反而更加夺目,让人更难以移开视线了。
兜兜转转,闻雪朝已一往无前,他却依然在原地蹉跎。
闻雪朝见五殿下有些走神,只好轻轻咳了几声:“总之,乌夫人说她不会轻易放人,我们可能要再想考虑别的筹码了。”
赵凤辞刮了刮鼻子,掩盖住了自己的心思:“为何以前从未听你提到过,乌夫人是你的亲生母亲?”
“此事说来话长。”闻雪朝无奈地勾起唇角,“世人皆以为我生母是闻夫人,因生我难产而死。但我幼时记事记得早,大约五六岁时,我曾在府中见过一次乌夫人,亦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时我就要入宫当太子伴读,乌夫人给了我这枚刻着我字的玉佩,我隐约记得她说我拿了这玉佩,今后便无人敢欺负我。她临走前还在我面前落了泪,让我唤她一声母亲。”
赵凤辞沉思了一番,“乌夫人的确是在那几年发迹起来的。那年乌首族老首领暴病而亡,平日神龙不见尾的乌夫人却在那年突然回了乌首族,使了许多手段,花数年便统一了乌首一族,开始在东境沿岸劫商。”
闻雪朝不知赵凤辞是否已知闻府与乌首一族之间的瓜葛,但赵凤辞没问,他并不欲主动提及。
“对了,”只见赵凤辞话锋一转,定睛望向闻雪朝:“离京前你赠予我此玉,我曾回赠你……不知你可还记得。”
他有些羞于提及此事。当年割发相赠,他只当闻雪朝年少不懂事,不知其中意味。如今闻雪朝已长大成人,不知想起当年旧事,可否会心存芥蒂。
赵凤辞心中十分挣扎,他既希望闻雪朝记得,又希望闻雪朝早已忘却了。
闻雪朝见五殿下一副羞于启齿的神情,心情一时颇好。
他将手伸入颈间,从内领处拔出一个小小的葫芦香囊。香囊被一根红线拴着,静静躺在闻雪朝的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背山见楼影,应合与山齐。 曹邺《四望楼》
第29章 观沧海【七】
闻雪朝将小葫芦放在赵凤辞手心, 眼尾上扬:“殿下,打开看看?”
赵凤辞接过闻雪朝递来的香囊, 上面还残留着闻雪朝身上的余温,与肌肤触及之处还染着些许暖意。他摩挲着葫芦表面的纹路, 找到了系结之处,指尖微微颤着,将红线解开。
离京前割下的长发被用细绳打了个卷, 静静躺在香囊中, 发梢多年不见光,已有些泛黄。赵凤辞捧着一缕青丝愣在原地, 面上神情极不自然。
他面上烫得厉害,连耳根也渐起绯红。“我, 我没料到你会随身带着。”赵凤辞舌头有些打结。
他将香囊重新系好, 丢还给了闻雪朝, 便仓促侧过脸, 不让闻雪朝看出他的异样。
闻雪朝似是毫无察觉,又将小葫芦挂上了颈间, 指着案上的食盒笑:“殿下还是先吃饭吧。”
经闻雪朝一提, 赵凤辞这才感到腹中有些空荡。自闻雪朝走入山洞,时间便如停滞一般。他才想起,原来自己已快一日未进食了。
闻雪朝摆开碗筷, 正欲给赵凤辞盛菜,却听到洞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是乌小娘子来了。
“闻公子, 晚膳时辰到了,夫人请你移步院中用膳。”乌小娘子不敢打扰两人,只是站在洞穴外,并未进内。
闻雪朝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赵凤辞。赵凤辞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吐了口气,淡淡道:“你去吧。”
闻雪朝用手帕净手,起身:“乌夫人唤我去,我倒是也正有此意。我就不信,不能将你带离这不见天日的破地方。”
他转身欲走,突然被五殿下叫住了:“闻雪朝。”
闻雪朝回头看他。
赵凤辞喉结动了动,仿佛在心中深思熟虑了很久,低声说道:“我知你自幼未曾承欢父母膝下,如今多了个亲生母亲,你心中……心中自然有些欢喜。”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这乌夫人并非什么好人。从前在广阳只是闻她恶名,这几年亲眼目睹才知,她在东南沿海无恶不作,烧杀抢掠,已害得许多岛民家破人亡。若她对你这般那般好,你万不可全信之。”
他心中一黯,自己有什么资格对闻雪朝说出此话?这五年来,他虽频频想传书回京,问一句闻雪朝是否安好。但后来听人说闻雪朝在官场平步青云,已是太子一派中流砥柱,他便就此退缩了。他怕闻雪朝在朝中尔虞我诈失了本心,自己这么多年一厢情愿变作笑谈。为了祝将军与祖父的安危,还有母妃留下的遗愿,他这五年来步步为营,不敢与朝堂纷争扯上半分关系,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这几年来,他如此左顾右盼, 生怕走错一步。然而闻雪朝却不知冒着多大的风险,以储君近臣的身份,千里南下前来营救一位不得势的皇子。
闻雪朝一如既往的信他,他却没有全然信任闻雪朝。如今闻雪朝与生母相逢,他又直言不讳,生生打破他心中对母亲的期盼。
听到赵凤辞这么一说,闻雪朝神色并无反常,反而朝赵凤辞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这世上对我好的人多了去了,要害我的也不少。”闻雪朝说,“不差这一个。”
闻雪朝走上崖边亭台,乌夫人已在亭中候着他。
乌首族的大本营本不在君留岛,岛上除去乌夫人居所,并未布置什么大的排面。况且现在战事吃紧,乌首在近两年间转守为攻,逐渐落于延东军下风,人人都在克制花销。然而今日亭中却摆满了生猛海鲜,似是在迎接远方的贵客。
乌夫人疏懒地靠在黄花椅上,口中吐出丝缕烟气。她用水烟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闻雪朝入座。乌小娘子上前为闻雪朝斟了茶,便悄悄退出了院子。夫人不让她在院内待着。
“见到他了?”乌夫人摆正了身子,红唇轻启:“每日膳食有荤有素,吃的比岛上伍长还好。你的这位殿下,我可有好生供着。”
“夫人为何要将他关在深山洞穴中,找个地牢不就好了?”闻雪朝抿了一口茶,问。
乌夫人冷笑:“你小小年纪便会哄我了。他一身好武艺,若是关在牢里,恐怕早就逃得没影了。”
她说着持起筷子,夹起一团蟹膏,放入闻雪朝碗里。
“那么多年了,闻仕珍那老贼还没死?”
“家父若是身体有恙,哪还能同夫人生意往来?”
乌夫人顿了顿:“看来他什么事都告诉你了。”
“父亲千算万算,没算到任季已是夫人的人了。”闻雪朝眨眨眼,“任季状告五殿下叛逃的折子,恐怕就是夫人下的令吧。夫人这是想试探朝廷的态度,若是朝廷定了五殿下的罪,将他当弃子,你便可直接杀了他,除去延东一名猛将。若是朝廷派人来救,你便可以开出筹码,为乌首赢得更多周旋的余地。可惜你千算万算,没想到陛下会派我来。”
乌夫人深深看了闻雪朝一眼:“果然是长大了,口气不小。”
闻雪朝放下筷子,“皇上派我前来,是来同夫人谈判的。我收到的谕令,是能谈则谈,不能谈便将五殿下当弃子,直接增兵打过来。皇帝既未定五殿下的罪,却并不打算将他留做筹码,夫人的算盘都落空了。”
“增兵打过来?”乌夫人语间带着轻蔑,“乌首能霸占东境沿岸多年,靠的就是多年以来的海上功夫。延东军海上行军拖沓,我倒要看祝梁敢不敢。”
“我上岸时曾遇到过一名叫刘能的对守,就是要对我严刑拷打那位。我看渡口处停着几百艘舰船,他手下不过也就千余人。乌首舰船数量惊人,但恐怕尚有余力与延东军一博的军士,如今已所剩无多了。恐怕乌首外强中干,已是强弩之末了。”
乌首境遇被闻雪朝一语道破,乌夫人皱起了眉头。此话倒是不假,乌首虽常年混迹海上,不缺金银财宝,但从未与朝廷军队起过正面冲突。几十年前朝廷曾几次派军队南下,但双方打的都是游击战。乌首以海岛作为驻地,在与朝廷军周旋之间略占上风,故而朝廷军队对乌首久久奈何不得。但这一次却不同,五年前延东军南下,乌夫人收到闻仕珍消息,率手下避退海上。双方不正面迎战,自然过了两年相安无事的日子。但自去年伊始,延东军打仗的路数便陡然变了,由那五皇子率领的西翼军战术刁钻,屡屡对乌首驻岛发起奇袭,大半年来收复了许多海岛,乌首也因此遭受重创,损失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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