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想必也早就知道赵焱晟的身份了,为何还陪着他做戏?”赵凤辞问。
阳疏月为赵凤辞倒满茶,语气中透着无奈:“我与四殿下初识时的确不知他的身份。但他平日行为举止破绽百出,我又不是稚童,很早便猜到了。但四殿下曾同我说,自己在世人面前总是戴着面具,只有在我身边能够做回自己。我若戳穿了他,便是在糟蹋他心中唯一一处舒坦之地。”
不知怎的,赵凤辞听到阳疏月的一番话,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闻雪朝的影子。
他记得说书人讲过一段,说的是这世上纨绔,谁都比不上闻家公子。春日携百仆上山赏花,夏日需派人百里加急从江南及西域运鲜果供他品尝,秋日两队匠人入京专为他编织云披外袍,冬日闻府供他取暖的地龙比宫中还要多。
但自己所见到的闻家公子,是那个醉酒后跪在地上呕吐不止的骑马半吊子,是那个从树上跌下来摔得一脸尘土的狼狈泥猴,是那个怕被太子妃殴打藏在大树后面不敢出来的胆小怂货,是那个提起家国百姓便红了眼眶的小少爷。
是那个自小便没了母亲的闻雪朝,是那个说着世上无人真心待他还笑的闻雪朝。
若如阳疏月所言,闻雪朝在自己面前也摘下了面具,他一直以来都是信任着自己的。
赵凤辞胡思乱想时,阳疏月已从里屋取了个木盒子出来。木盒上没有复杂的机关,只有一个稍不留神便会被人忽略的小孔。
“既然殿下已想通,便取一滴血,滴在这小孔之中。”阳疏月肃然道:“此物阳氏一族已替镇北府保管多年,再过三年,待殿下弱冠,便到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殿下来寻疏月,是昭仪遗念,也是天命所归。望今日开盒,能为殿下指明来日。”
赵凤辞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液从指尖溢了出来。阳疏月正襟危坐地坐在赵凤辞对面,正等着五殿下动作,却听到赵凤辞不经意问:“我有友人患了癔症,阳大夫稍后可否帮我开个药方,我抓些药带给他?”
阳疏月皱眉:“近日怎那么多人患这疯病?我听说闻府那大公子也得了癔症,天天把自己当成棵树杵在院子里。我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癔症,就是受了刺激想不开罢了。”
“提起那闻公子我就来气,你可知他是为何人犯了这疯病?”阳疏月愤愤不平地说道,“居然是我医馆里偷跑出去的银翘。这银翘平日看着安分守己,办事也利索。没想到竟跑去和这等人厮混。怪不得这一走便不回来了,清风医馆平白无故少了个主治医女,最近人手都不够。”
赵凤辞默然无语,原来让闻雪朝闹上疯病的女子还是从清风医馆跑出去的。
“话不多言,免得耽误了殿下的正事。”阳疏月说,“殿下若做好准备,便开盒吧。”
赵凤辞嗯了一声,将手指轻轻靠在小孔旁,血液顺着小孔流进了木盒中。盒内发出一阵机关的扭转声,只听到“吱”的一声响,木盒从两侧缓缓打开。
赵凤辞凝神看向盒中的物事。
虎符自古劈为两半,一半交予将帅,一半皇帝保存。泾阳将军持右虎符统率镇北军,左虎符一直在靖阳帝手中。如今,这枚左虎符在盒中静静躺着,玉制的表面晶莹透亮。
虎符相并,天下归一。
第14章 忆帝京【十三】
赵凤辞的手指触碰到虎符的表面,一阵冰凉袭上指尖。他正欲收回手指,这莹润的玉牌像是突然间有了灵性,在日光下泛起了一抹微亮的光,随之转瞬即逝,似是在召唤自己的主人。
虎符被赵凤辞从盒中轻轻取出,捧在手心上,玲珑月牙映入他的瞳孔之中。
阳疏月收起了先前挂在嘴边的笑意,兀地单膝跪下,肃然道:“虎符之主即我阳氏之主,疏月拜见主上。”
赵凤辞没有应声,他只是将虎符放回木盒中,心神有些不定。
“左虎符一向由父皇贴身保管,若此物是真,那他必定已知左虎符失窃了。”赵凤辞问,“左右虎符如今都不在父皇手中,天下恐将大乱,为何宫中迟迟没有动作?”
阳疏月同赵凤辞讲了一件尘封已久的宫中旧事。
泾阳昭仪入宫时,皇后正当盛宠,闻家权势滔天,帝君已有式微之态。皇后见泾阳昭仪入宫后深受靖阳帝喜爱,心中有所忌惮,便日日使手段让皇帝留宿中宫,暗地里与泾阳昭仪较劲。
然而泾阳昭仪入宫是为镇北府谋出路,并无心后宫争宠。那时的靖阳帝受闻家摆布,已有收紧北境兵权之意。泾阳昭仪见皇帝一直将兵符贴身带着,只有同房时方才摘下,心中便渐生一计。
阳疏月的父亲在当年是太医院一位医术精湛的掌事太医。他曾私下告知昭仪,皇帝每次与皇后同房后,脉象都有些异常,但查不出任何下药的痕迹,或许皇后娘娘有些常人不知的高明法子。阳太医还告诉泾阳昭仪,皇帝每次与闻皇后相处时都有些神情恍惚,寻常人看不出,御医却是能看出些蹊跷的。
泾阳昭仪将计就计,托阳疏月之父在给皇后诊脉时吹些耳边风。阳太医对皇后说,昭仪与陛下日日欢爱,彻夜未眠,身体恐怕有些吃不消。闻皇后听后妒火中烧,竟在一日靖阳帝留宿仁明宫后,上仁明宫来讨人。
那夜昭仪趁众人不备,将靖阳帝龙袍内的兵符取出,藏在床榻底下。靖阳帝更衣时并没发现任何异样,他的神态温和,果真如阳太医所说,精力全都移在了皇后身上。闻皇后连正眼都没给跪在地上的泾阳一眼,春风得意地带着皇帝离开了。
次日清晨,泾阳昭仪便将虎符交给了阳太医,妥其偷偷带出了宫。
“娘娘这一出连环计实在是高明,”阳疏月轻声叹道,“当年皇帝在中宫醒来,发现虎符不见,只觉得昨夜皇后咄咄逼人,似是有备而来,却从未怀疑到娘娘身上。”
“既然父皇怀疑皇后,为何如今仍由着皇后执掌宫中大权?且两人平日看起来并无芥蒂。”赵凤辞仍有些未想通。
阳疏月脸上透着高深莫测:“殿下又怎知帝后两人之间毫无芥蒂?民间有一句老话,富贾慕权势,权势慕闻赵。闻氏家大业大,放眼朝内皆是附庸,就连赵氏对其都有些忌惮。靖阳帝认为是皇后取走了虎符,却不敢直接摊开来说,唯恐闻氏手持虎符对朝廷施压。这么多年了,靖阳帝看似对闻家豁达大度,其实一直在防着闻家。”
赵凤辞听阳疏月接着说:“殿下被送往塞北那年,父亲就辞去了太医一职,带我隐匿山野。父亲去世后,我才来广阳开了这座医馆。”
永平十七年发生了很多事,赵凤辞被暗自送往塞北,朝廷对外宣布五皇子夭折。阳太医辞官退隐,带着左虎符远走他乡。泾阳昭仪闭门不出,闻雪照入宫当太子伴读。
“如此说来,父皇如此忌惮闻氏,唯一的指望便是镇北府的另一半虎符。但镇北几十万大军坐镇,虎符不是说收便能收回的。当年将我送去塞北,恐怕也是给祖父送一个人情,让我免受宫中勾心斗角连累。”赵凤辞说,“如今将我召回,父皇存的想必便是让我与闻家鹬蚌相争,他坐在后面渔翁得利的心思。可惜皇权如今已被世家压得死死的,他不担心泾阳氏与闻氏联合起来,将他打个措手不及吗?”
“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旁的皇子,都是皇上的子嗣,日后总有一人是要坐皇帝的。”阳疏月说,“皇上管不了日后是哪家掌权,他不过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罢了。如今世家臣子蠢蠢欲动,塞外亦不安宁。泾阳家能为他守好边疆,闻家能为他管住朝廷众臣的嘴,他谁也不敢动,谁也动不了。”
闻氏尚文,泾阳尚武,自古文武在朝中水火不容,没有一方会看着另一方压过自家一筹,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胶着之战。
“疏月接过父亲遗愿,替殿下守好左虎符。木盒只认殿下之血,三年后殿下大有造化,疏月再亲自将它交到殿下手中。”
赵凤辞脑海中一片混沌。他原本设想的,无非是沙场点兵,干戈征战的一生。如今才知祖父与母妃早在多年前便为自己铺好了路。天下兵马来日皆为自己所用,是做人上之人还是作他人衣裳,全凭自己私念。
他若要做人上之人,便得彻底把闻氏等专权擅势的世家大族碎为齑粉,道阻且艰。若是毫无作为,倒是能独善其身,做个京中的闲散王爷了却此生。
若是闻雪朝面临此等情形,他会如何抉择?
他会独善其身吗?赵凤辞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会。他或许会将这天下闹个天翻地覆,直到整个大芙都姓闻为止。
想到此处,赵凤辞对阳疏月道:“还请阳大夫为我开个药方,我好带回给我那得了癔病的友人。”
阳疏月忙钻进药房,亲自捣鼓了半天,将药方和配好的药材包成包裹交给赵凤辞:“这癔症啊,是心病。药石虽有用,却不能根治。还需殿下好好开导开导,让那位友人解开心结才好。若是病情不见好转,疏月也可亲自上门看诊。”
赵凤辞点了点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几个金锭子放在桌上:“我不便经常出宫,若是药用完了,阳大夫可否差人送去友人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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