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南越王族后裔,在敌国皇子跟前居然跪得这么利索!
偷偷扭头去瞧穆元站的那个角落……人不见了。果真是只老狐狸!
越行锋一手按住他,嘘声道:“别动,他早就走了。这状况,要是我不跪,就得跟他们一样给绑走。”
沈翌的动作很快,即刻将四派高手与雁屿门人尽数围困。
越行锋突然感慨:“原来是这样。”
沈翎依然跪着,侧目看他:“什么原来如此?”
“原来他是六皇子,我曾疑过他与大崇王族有所关联,但没料到他就是那位六皇子乐渊。还有……”越行锋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翎,粲然一笑,“嘿嘿,我懂了。”
沈翎本在掂量着此后各种麻烦事,双方的尴尬身份,令人颇为头疼。然这一个笑,又看得他头皮发麻:“你给我说清楚。”
越行锋略过他的眼神,往边上一瞟:“咦?人没了。”
正在斟酌他实打实的乱党身份,他却有闲情乱看?沈翎抑着怒气问他:“谁?”
“石州。”
第72章 半身血统
由于沈翌带兵介入,夕照楼之乱迅速平息,遭到牵连的江湖人士陆续离开禹州。恢复身份的乐子谦仍居于秋水山庄,欲助沈翌完成帝君之命。
夜间,闲来无事。搬去沈翌厢房的沈翎,心念某人的那个笑,决心去寻他问个清楚。
方才走到院子外边,便见一抹金色下坠点地。
穆元的装束与那日不同,羽纹盘绕的宽袖长袍好似藏青色,前额似环着一条深色发带,躬身之时,颇有祭祀的意味。他朝越行锋跪下:“少主。”
越行锋语调冷漠:“穆长老,我躲了两年,今日仍是初心如旧。您不必再说了。”
穆元浑身发抖,虽是跪着,却显然满腔怒火:“少主!穆元率宗室众人寻遍大崇,难道只是为了逼迫少主!”
“不是吗?”越行锋轻挑眉梢,不屑一顾。
“少主,亡国之耻,不可不报!当年城破,主上拼死命人将您送出南越,便是要留住越氏一条血脉,望他日东山再起,重夺江山,而少主你……”穆元声音颤着,似乎哽咽。
“穆长老,难道不是您误解了我父王的意思?”越行锋一声长叹,“父王冒死保我性命,只为我能活下去,而非要我再行杀戮之事。”
“主上乃是一代君王!”
“他更是一个父亲!”
争论戛然而止,越行锋淡淡道:“刚刚简先生说的,您还没听清么?南越,气数已尽。”
穆元颓然,一阵沉默:“不会的,定是那简青青测算有误!”
越行锋冷笑道:“若是有误,岂会有夕照之约?”
穆元道:“少主,若我南越王族不动手,日后定会有人抢占先机。夕照楼的那个人,您该知道,除了他,不知还有多少人觊觎我南越疆土……”
“如今是大崇疆土。”越行锋平静地陈述现实,如是道,“穆长老,您退下吧。大崇皇子同在秋水山庄,你我这般相见,实为不妥。”
“好,望少主三思,属下告退。”穆元缓缓起身,飞身离去。
*
藏在墙后旁观半晌的沈翎,此刻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越行锋,他并非外表看得那样无赖,说是玩世不恭,则别有内情。
不知何时,他已走到眼前:“要听就听,何必藏着?”
沈翎真心觉得穆元有点可怜:“我感觉,你在骗他。”
越行锋点头:“是,我是在骗他。若是不骗,岂不是又要打仗了?我这个人,单打独斗可以,带兵嘛,还是你哥比较在行。”
沈翎脸一沉:“别提我哥。”
越行锋一寸一寸凑上前:“好,那就提你。”
沈翎的身体被迫后倾:“我、我在呢,有什么好提的?”
“你也是南越人?”
“我……我不是。”沈翎斜着腰,卡在那里。
越行锋也没扶他的意思,摸着下巴思考:“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想着你是什么时候猜中我的身份。终于,我想到了。”话毕,衣襟左右扯开。
看他忽然自扯衣衫,沈翎吓得倒退:“你要干嘛!穿好啊喂!”斜着的腰,扭了。
越行锋扯着衣襟,朝他走过去:“是这个吧?你是看见这个,才知道的。除非与南越王族关系甚笃,否则,你如何知晓这雕题乃是我族图腾。”
沈翎弄清他的用意,心安些许:“因为我……”赶忙四下一瞄,低声道,“因为我娘,她是南越王宫的宫女。”
“哦,难怪了。”越行锋总算了解他当初的欲言又止,还有堂堂沈二公子生母不详的诡异传闻。南越人,还是因战掳来的宫女,难怪。
“把衣服穿好。”
此情此情,委实不堪。
越行锋却没听他的话,扯着衣服,又靠上去:“既然你对我如此坦诚,那我也应该更坦诚一些。”
沈翎本是想着对他一个南越王族后裔,母亲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可眼下的情况怎么看都不对。遂一味躲闪:“越行锋,你离我远点!”
“沈翎,六殿下召你前去。”沈翌突然现身,冰冷的目光盯着此情此景。
“哦,马上。”沈翎弱弱应一声,立马熘出小院。
第73章 有意要挟
那般不堪的画面,居然被兄长看见!“无地自容”四个已完全无法形容,干脆一头撞死得了!只愿兄长回京后,还能如往日一般话少。
沈翎灰熘熘地跑出去,一路没敢往边上瞧一眼。
直到临近乐子谦的厢房,沈翌才道:“今日,简青青拒绝了帝君的国师之邀,六殿下去了也无济于事。所以……我们要走了。”
简青青的婉拒,一直在沈翎的意料之中。根据平日街巷传言,再依当今帝君的行事作风,简青青入宫为妃的几率,远大于成为一个单纯的国师。
身旁的影子停驻,沈翌转身看来:“沈翎,跟我回家么?你已经不欠他。”
回家?自从离开巴陵,沈翎就未曾认真考虑过这事。此时,自是愣了。
沈翌又道:“你想留下?”
沈翎一愣,急忙摇头:“不不不,我想回家,只不过……难得出京城,我想、我想好好历练历练,总好过在家里待着。”
“你的确需要历练,但愿……你真是这么想。”沈翌向来了解这个弟弟,现在也一样。从怀里抽出一叠银票:“我娘做的事,我知道。这些银票没有纹印,你尽管用着。记住,你是沈家之子,莫要苦了自己。”
“这……哥,谢了。”沈翎很清楚,那个云氏绝无可能让沈翌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唯一的可能,便是此为沈翌积攒多年的私房钱。
“走吧,殿下在等。”
*
夕照之乱后,乐子谦便搬入秋水山庄的秋月塘。粼粼波光,彻夜映阙。
得见乐子谦,沈翎心底一阵发虚,下跪道:“沈翎参见六殿下。”
乐子谦挠挠脑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出门在外唤我子谦即可。”
“沈翎不敢逾矩。”古板的沈翌在侧,傻子才敢逾矩。
“罢了。你先起来,我有话说。”乐子谦示意沈翌去门外看守。
月余和平共处,沈翎想不出乐子谦要说什么,又或许是自己没胆子去想。
乐子谦命沈翎在一旁坐着,而后道:“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你自可忘了。随我回京。”
之前说的那些?到底是哪些?沈翎想了很久,终于想到那句:人间难遇一心人。
乐子谦道:“沈翎,你一早就清楚越行锋的身份,有意知情不报,你可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沈家便会一夕倾落。”
沈翎吓得心惊肉跳,重重跪倒在乐子谦跟前:“殿下息怒!越行锋的事,我只是先前有所怀疑,然真相也是在夕照楼时才得知,并无知情不报。”
“你要我怎么信你?”
“我……”沈翎微微抬眉,正撞上乐子谦眼底淡出寒芒,更是话梗在喉。
“那个南越长老说得足够清楚,越行锋就是当年的漏网之鱼。此行禹州还算有点收获,至少弄清他的身份。呵呵,南越余孽、乱党。沈翎,昭国公府要是与他扯上关系,如若我不当机立断,沈恪要面对的,便是我父君。你可明白?”
一听“乱党”二字,沈翎惊得俯身跪下:“殿下,我、我请你放过他。他拿天机图来换的,是让简青青告诉穆元,说南越气数已尽。所以,他根本没有谋乱之心!”
乐子谦往他臂上一扶:“如今可愿随我回京?”
沈翎望着乐子谦一双眼,看着它渐渐眯成两湾月:“如果我愿回京,殿下是否放过他?”
虽然不学无术,然自小耳濡目染,零零散散的大崇律法还是懂得一些。乱党的下场,不仅仅是处死那么简单。眼下神火营环围秋水山庄,若乐子谦有心,越行锋根本无法活着离开。
越行锋,他不能被擒,亦不能死。心间只有这个念头。
乐子谦笑了一下:“你在跟我讲条件?弄清楚了,现在是我……要挟你。”
此刻的乐子谦,与初识重遇皆是不同,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性?的确,若他将来为帝,他对人对事理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