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都给我退下!”林喻终是一掌拍在案上,令周遭护卫全都退出帐外。此时此刻,林喻想弄清这人的身份,且不愿让手下了解那事的来龙去脉。
“多谢监军大人。”颜陌见帐中仅余下他们三人与一个林喻,顿时松了口气。
“少给我装客气,有话就说!”林喻听他这口气,便知他的来意绝不是什么议和,基本上就是个讨价还价的货,大概还有几分要挟的意味。虽说受命于帝君,但若他把沈翌之事就这样宣扬出去,恐怕连解释的机会也无,林家就完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颜陌是真的没话说了。他作为影魅多年,说话的技艺本就退化得一干二净,刚才那些还是那位少主强迫给背的。
总而言之,耍嘴皮子这事,不适合颜陌。所以,他侧目向右。
林喻的爪牙已经请了出去,他应该动手了,还在磨蹭什么?颜陌忍不住朝那人使眼色。
气氛一瞬冷寂,直到颜陌右后方的某位随从突然弹出一记内息。
颜陌还未来得及庆幸任务完成,眼角便掠过一个衣角。
只见两根手指从衣里探出,飞快而精准地戳点林喻要穴。
如此手法,令颜陌叹为观止,也让他确认接下来应该没他什么事。
那人以尾指拨开下颌处的接缝,将整张人品面具撕去,现出原来容貌。
看得出来,当林喻看到这张脸,十分想高喊出声,只可惜他全身上下包括舌头,全都动不了,眼下只能勉强做个口型:“柴石州……”
颜陌眼看着柴石州手脚利索地将二人的衣衫调换,而后将浑身僵硬的林喻往他身上一丢,顿时回过神:“下面的事,交给你了。”
此刻,柴石州正换上另一张面具,摇身一变成了林喻,且张口便是林喻的声线:“你也是,装得像一点。”
颜陌这才想起事还没完,还差最后一场,遂面无表情地高喊出声:“林喻,你太过分了!就算你无议和之意,也不能动手打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还当什么监军!”
柴石州顺势吼道:“是不斩,不是不杀!你毫无诚意可言,给我滚!”
紧接着,颜陌把林喻给拖了出去,再接着,一声又一声骂骂咧咧的,与另一随从一道将人丢上马背,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出“偷梁换柱”。
林喻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被人挟持事小,眼睁睁看着柴石州成了他的模样,那后面的事,可就大了。
*
回到南越军营,尚是正午。
颜陌不负众望将林喻绑回,直接丢在越行锋跟前,便揩着冷汗,抽身离去。
越行锋连看都懒得看他,解了他的穴道,就踹去沈翌脚边:“交给你了。”
林喻连滚带爬地起身,本想说几句慷慨激昂的句子,可当眼角一提,瞥见上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孔,瞬间石化了。
难道探子说的全是假话,还是……根本被他给骗了!
北逃的人,并非真正的沈翌!
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在屋檐下,低头就低头。
林喻手脚被缚,只得磨蹭过去:“少将军,救我!若是他用你我威胁衡州城守,那必定守不住城池啊!”
沈翌冷眼看他,顺便倒退一步,让林喻扑了个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龌龊,那人要挟的事,他不会做。”
林喻一下就急了:“少将军,我们同为大崇子民,你岂能信他不信我!”
沈翌不再看他,对越行锋道:“越少主,这个败类,交给你了。随意处置,不必问我。”
越行锋走到林喻身边,用脚尖戳了戳:“喂,听清了?这一回可没人救你。”
林喻整个吓懵了,思绪顿时飞回万花深潭的水牢,一时间嚎得撕心裂肺。只可惜没人听他嚎,越行锋觉得他烦,就再次封了他的哑穴,喊人把他给拖了出去。
军帐内静了,越行锋掏了掏耳朵,走去沈翌那边:“走,去吃午饭,你弟还等着。”
沈翌没有动,只是站在帐前,往北望:“去的人,应该是我。”
越行锋看穿他的心思,叹道:“天晓得你的家将被监视到什么地步,天晓得林喻在衡州还有多少爪牙。处理这种事,还是柴大公子比较在行。等他摆平一切,你再回去也不迟。”
沈翌怎会不知柴石州的实力何在,只是他本该身在京城,此次伪装成林喻返回衡州,一旦出了差池,泄露了什么,只怕逃不过欺君之罪。
柴石州不是乐渊,有的事,他躲不掉。
见沈翌忧心忡忡,越行锋略有深意地一叹,忽地把高深的表情摆到他面前:“想他就是想他,何必不敢说?这一点,你可比不上沈翎。”
第212章 虚名以令
颜陌将林喻拐走之后,柴石州在帐中候了许久也没见人进来。猜想过去,大致是方才大声了些,把外头那群孬货给吓着了。
既然等不到,只得自己出去,否则就是虚耗时间。
柴石州整了整衣装,脑内飞快闪过林喻的举止神态。手一抬,便有了七分神似。
待走出营帐,柴石州的伪装已有九成相似:“来人!”
帐门前的兵卒相互看了几眼,终是踹出一个倒霉蛋,低着脑袋,颤颤巍巍地过去:“监军大人,有何吩咐?”
柴石州看着这群不成气候的家伙,暗道他们若是柴家武侍,早就被乱棍打出柴府大门。可眼下他是林喻,面对下属的畏惧,不得不装作甘之如饴:“南越使者想要议和,看来这场战是不必打了。走,我们回衡州等着,等着他们送上和书。”
那兵卒有点难以置信,只因有两队弟兄奉命北上寻人,然至今未归,偏偏下令的监军大人貌似忘了此事,真不知该不该提醒一两句:“监军大人,那、那……”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柴石州大致明白个中缘由,却明知故问:“那什么?”
兵卒见林喻不是十分震怒,便两眼一闭:“尚有弟兄正去寻北逃的沈翌,若是就此拔营离去,恐怕他们归来之时……”
“找不到我们就不懂得回衡州吗!”柴石州怒吼一句,那兵卒就吓得跪下了,遂顿了片刻,缓缓道,“有人肯亲手奉上和书,难道还得待在此处,成天风吹日晒、餐风露宿,你们不冷,我可受不住!还不快去!”
“是是是,监军大人兵不血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兵卒不敢再提及搜寻沈翌之时,立马阿谀奉承了几句,转身与同伴一道去奔走相告了。
眼看着数名兵卒分头散开,柴石州不由庆幸越行锋肯放过沈翌。凭林喻的这些人,衡州至今未被夺去,当真是先祖积德。
细观这些兵将,大半不是沈家旧部,且大多眼生。柴石州暗忖这些人的势力归属,若属于林家,那么那位尚书令的城府委实深沉,竟然神鬼不觉地积下军中人脉,甚至有利用柴家上位的嫌疑。把林喻送给越行锋处置,真是太对了。
上回沈翌带出的兵将不多,后来又给林喻遣回去不少,如今收拾得也算快。
一众兵将列队完全,也是该启程的时候,可当柴石州正要下令,十数名沈氏家将竟单独列在一旁,且齐刷刷地朝他走来。
柴石州很想直接告知他们真相,以免他们做出什么妨碍计划的行径,然周遭尽是林喻的人,若是坦白说了,岂不是惹人怀疑?
看十数家将并无要走的意思,连马还未牵来,柴石州清清嗓子:“你们这算什么意思?沈少将军失踪,我也命人去找了,现在要你们回衡州城吃好喝好等着,难道是亏待你们?”
其中一名家将上前数步:“哼,你会命人去寻我家公子?谁知道你会不会公报私仇!”
柴石州看他们情绪激动,九成九是不会走了,便顺势道:“你们不信我,就自己找去!要是半途遇上南越的人,来个全军覆没,那可不赖我。我可是早就请你们回去了。”
家将正声道:“不必你假好心!我家公子,我们会自己去找,你怕南越人,就自己回衡州去吧,我们不送!”
柴石州沉思片刻,心说跟随他与沈翌的人早去做了北逃之状,若是沈翌返回衡州,只可能只身一人,顶多有个花冬青相随护佑,但无论是谁,都是越行锋那边的人,怎么想也不够妥当。或许,这些人执意去寻沈翌,还能有些好处。
“你们可得想清楚,这一去,粮草供给不上,可怨不得我。”柴石州有意把话说重,将他们出走的心激得更甚。反正借的是林喻的皮相,污名也落不到柴家身上。
“多谢监军大人挂心,我等自当保重!”家将一声怒喝,遂一道折回。
“你们还真走,不怕冠上谋逆之罪?”柴石州忽然记起一事,忙寻了由头追上去,狠狠揪住一人后襟。
那家将早就看林喻不顺眼,察觉他手搭上来,立即回身反手一折。
柴石州假装吃疼,挺起身子往后一靠,低声一语:“沈翎。”侧目飞去一个眼刀,顿觉手腕上的劲道松了,便急忙退开,“你们这些混蛋!都给我滚!”
一旁的狗腿子们见沈氏家将对林喻不敬,纷纷拔刀:“敢动监军大人,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