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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 (弗烟)


  柴石州的动作依旧简单粗暴,能多随意就有多随意,像完成任务便能功成身退。给沈翎换药、上药,跟拿不到工钱的苦力一个样,表情十分难看。
  沈翎倚在墙边,虚弱道:“何必勉强?”
  柴石州根本不想看他,抄起食盒里的热粥,头也不抬地递过去:“能自己喝么?”
  沈翎挪了挪手臂,厚厚的绷带致使关节无法活动自如,惨淡地笑了笑:“你说呢?”
  “想不到我柴石州也会背叛帝君和父亲,竟然来救你的命。”柴石州自嘲道,遂将一口粥送到他嘴边。
  “救都救了,你又何必?”沈翎微微低头,将温度恰到好处的白粥含到嘴里。
  “你有一位好兄长。”说到沈翌,柴石州的眸子竟闪过一瞬柔情,那是任谁看了都难以置信的眼神。恐怕连柴廷看了,也会惊得认不出儿子。
  “好好对我哥。虽然,我不喜欢你。”沈翎重新打量这位白衣男子,如同当日阆风楼初见,依旧丰神俊朗。
  柴石州的动作忽地停滞,抬头认真看着沈翎:“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他已经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如果沈翎没有看错,柴石州眼角似乎噙了一种笑,旁人在侧也无法察觉的笑。然而这种笑,却是沈翎再熟悉不过的颜色。
  那是占有者的高傲气息,越行锋就时常露出这种表情。与柴石州不同的是,前者比较不要脸,每次得逞后,总是毫不掩饰地笑给他看,非常傻。
  表情自然而然产生变化,被柴石州看在眼里,然后这个人以非常鄙视的目光,将沈翎从头到脚鄙视一遍。
  沈翎感受到他的鄙视,却没力气鄙视回去,咽下一口粥:“柴石州,你真心待我哥也就罢了,若是伤了他,我沈翎做鬼也不会放……咳咳咳……”一口粥堵进嘴里,呛得他直咳嗽,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疼。
  柴石州挑着好看的眼角:“你的话很多,比小时候还多。”未等沈翎反驳,他又道,“你放心,你死不了。很快会有人来救你,而且,我也答应了沈翌。”
  他说这番话,显然是言明那个人不是他。如若不是他,又有谁敢独闯天牢?
  难道是……沈翎唿吸一窒,心脏勐地一跳,挣扎地直起身子:“是、是越……咳咳,是越……”
  柴石州觉得他咳得很烦,点了点头:“越行锋。”
  他终于来了!
  狂喜的情绪涨满沈翎的心,他一时忘了唿吸,直到柴石州在他胸口一击,方才大口喘气。
  苍白的脸涌上血色,沈翎红了眼眶:“是真的?他来了?他果然没有死!”
  为了这事,柴石州有生以来第一次欺君罔上。刚开始有些犹豫,不过后来想想,发觉也没什么大不了。
  发觉沈翎目露感激,柴石州收起食盒:“我不会帮忙。”
  牢门再度紧闭,沈翎激动得落泪,身上的伤似乎都不再疼痛。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姐夫挺好……慢着!貌似哪里不对。
  *
  京城月夜,微静。
  柴石州提着一只灯笼,从柴府门前走过,在城中兜兜转转,拐过几条小巷,甩掉身后追踪的柴家武侍,在城西的一间小院前停步。
  “我回来了。”柴石州站在门前,一动不动。门分明虚掩着,却不想伸手推开。
  “今天晚了。”那张脸如是凿不穿的冰面,把门拉开即背过身去。
  沈翌从未想过会有求于他,繁吹谷那夜之后,就不再动过任何念头,成日在兵部处理公务,不给自己留一点空隙。
  柴石州心满意足地迈入房门,把门扣上:“与你亲弟聊了两句,所以晚了。怎么,担心我?”
  沈翌丝毫不关心那后半句,神色一动,像是冰面裂开一道缝隙:“沈翎,他还好吗?”
  柴石州缓步过去,凑在沈翌身侧,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寒意,甘之如饴:“我给你的承诺,自然会做到。沈翎,他很好,今日过去,他已经清醒,还让我好好待你。”
  一道光在沈翌眼里默了下去,双手握紧又松懈,一种心绪复杂而纠缠,让他的心长久以来沉于混沌:“你做的,我会谢你。从今往后,你要我做的,我都会做。”
  雾气蒙上柴石州的双眼,隐隐透着勐兽缠斗的血丝:“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挺清楚。我救沈翎,不是要你报恩,只是因为他是你唯一的弟弟。我怕你会不顾一切地救他,怕你因此伤到自己。”
  “你又想说那句话?”沈翌坐回桌旁,想斟一碗茶,然他把手覆在茶壶上,却发觉自己的手止不住颤抖。正想作罢,一只温凉适当的手倾覆而上。
  “沈翌,我说过,我看上你了。”柴石州低下头去,吻在他头顶,感觉不到他的闪避,更没有从前的拒绝。
  这样的沈翌,是在报恩,是在屈从?
  一股波动在心间发胀,似要往周身血脉蔓延,沈翌强忍着,守住最后的自觉。
  不过是一个吻,究竟在动情什么?他是柴石州,不是邹亭。那一晚,说得已足够清楚。
  柴石州托住他的下颌,微微上抬,凝视他紧闭的眼,似乎看穿他隐藏的泪意。近乎禁欲的面容,在此刻,最为让人动心。
  热气在上空轻拂,一个吻将至未至,沈翌不懂他在等什么,只得陪他一同耗下去。
  许久,柴石州只是静静看他。端看他因紧张而颤抖的眼角眉梢,还有几乎握出鲜血的拳头,与渐渐褪去血色的双唇。
  轻微而小心的手势终究发生变化,柴石州蓦地将沈翌打横抱起,如前几日那般,放置于宽大的睡榻上。
  沈翌唿吸急促,明白即将到来的一切。思想在抗拒,可身体已不由自主地放弃抵抗。
  柴石州一手锢住他的右肩,另一手如是拨弄琴弦一般,在他襟口来回轻跃。俯首,音色微醺:“是报恩、还是真心?呵,沈翌,你的身体已经告诉我了。”


第169章 光天化日
  日复一日,沈翎尽力恢复,皆是趁狱卒不注意,暗暗活动筋骨。奈何伤得太重,他独自一人也无太多力气,最终只能扶墙走个两步,但与前几日比起来,已是进步不少。
  常来送药送粥的柴石州,近来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据他所言,想要避过乐渊的耳目,有太多细节需要部署,为了不牵连更多的人,他不得不倍加谨慎。
  的确,这不是闹着玩的。柴石州身为柴廷之子,又私自勾结不少势力。一旦出事,只怕朝上卑躬屈膝的大臣,得活生生卡到剩一半。
  也不知柴石州给的是什么药,装在小瓶里,让沈翎每日服用一粒,眼下全身上下又痒又疼,从早到晚没一刻安歇。为了不让狱卒察觉,他只得强忍着。
  又是一夜浅眠,沈翎困得睁不开眼,可肌理之中一簇一簇的疼痛,使得他被迫保持清醒。
  墙缝里透出白光,大致是天亮,沈翎伸手去身后摸药瓶,可惜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形状。
  难不成被老鼠叼走了?这么说来,昨夜还是有睡上那么一会儿。
  现在不是庆幸这个的时候,沈翎侧过身,避过肩上正在结痂的伤口,企图在牢房里寻到药瓶的影子。
  两眼扫了许久,药瓶仍是不见踪迹。沈翎不禁去想,如果一天不吃药,会不会怎样?
  白光逐渐倾斜,日头上去不少。大概临近正午,沈翎仍是没找到那个药瓶。不仅是药瓶,连送饭的狱卒也没个声。
  不是第一次了,沈翎一声叹息,歪在墙边,想暂时眯一会儿,睡了就不饿了。
  缠着绷带的脑袋移回墙边,与墙体轻微触碰,突然爆发剧烈疼痛!
  阔别多日的痛楚再度侵袭全身,沈翎疼得视线一阵迷煳,一口气没喘上来,咳了几声。
  不止是疼,还有伤口愈合的痒,两种感觉交杂在一道,令沈翎微微喘气。
  难道柴石州的药止痒又止疼?难怪这几日伤处疼得还不如上次断腿。
  沈翎不及想得更多,包裹在深处的伤口似乎全长了绒毛,一个劲挠着,可骨骼里边却不断溢出刀割般的剧痛。
  他整个人缩在墙角,不敢挠、不敢叫,生怕惊动外头的狱卒。
  柴石州这个混蛋两天没来,他就没想过药瓶会被老鼠叼走么?话说,他想这个作甚。
  尚未消肿的手指,紧紧扯着衣衫,沈翎闭着一口气,想着撑过去就好。可闭气久了,脑袋发昏,意识渐渐有些模煳。
  牢门外似乎有黑影滑落,沈翎听见一串脚步,却分辨不出出自何人,反正不是狱卒大哥。
  陈旧的铁门,每开一回都是震天响,然而今天,那铁轴像是淋了油,半点声响也无。
  沈翎昏昏沉沉听着,最终推断为自己幻听,暗道柴石州还没闲到给门轴上油。
  奇了怪了,今日的柴石州有点不同,动作怎么变温柔了?平日来给他上药,总是心不甘情不愿,重手重脚没少误伤他,伤口好得慢,多多少少也有他的责任。
  不止是温柔,沈翎虽是意识不清,但依然能感受到一种颤抖,还是那种无法自控的颤抖。
  刚刚缓下去的痛痒,被他这么一抖,竟是又激起来。
  沈翎逸出一口凉气,让自己喉咙挤出几个音,大致是让他滚远点,可那人似乎越靠越近,近得能嗅到他不稳的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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