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渊的耐性很好,却在面对沈翎时,霎时消磨殆尽。他拧起沈翎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唇角扬起睨视众生的笑,隐隐带着专属于君王的傲:“沈翎,我们不是朋友吗?曾经同生共死的朋友。你,忘了?”
沈翎微微侧开目光:“不敢忘。但,沈翎乃是戴罪之身,不敢妄求殿下宽恕。只恳请殿下放过我的家人,余下的事,由我一人承担!”
乐渊死死锁住他的眼神,低笑道:“你不是承担过了么?不妨告诉你,柴石州做事,多半有我的意思,只要你将功抵过,即便罪犯欺君,我也有办法助你脱罪,包括你的家人。即使不能,我亦可保你一生无虞。沈翎,我还是那句,随我回京。”
回京脱罪?乐渊的确有这个能力,但一生无虞也意味着一世禁足。
沈翎阖上双目,静然道:“谢过六殿下。然,沈翎罪无可恕,只怕要辜负殿下抬爱。”
“为了越行锋?”乐渊的笑容骤然收起,刹那阴沉。
“是。”这是事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更何况,就算是否认,乐渊也不会相信。
“你居然不否认?那就是不怕死!”乐渊眉心紧蹙,拧住下巴的手突然下坠,用力扼住他的咽喉,“你居然肯为他死!你可知,他亦是自身难保!越行锋什么也给不了你,这个世上只有我……”
“他给了。”沈翎静静地打断乐渊,重新睁开双眼,眼瞳深处流溢一种奇异的光彩。
周围静了。沈翎知道,他完了。
一时间又有点想不明白,越行锋那个混蛋到底给什么了!怎么记得的都是些垃圾!
咽喉处的手劲滞在那里,没有加重,也没有减弱:“他能给,我就不能?好,很好。”
乐渊觉得自己很可笑,要一个人屈服,竟然要用下流的威胁手段。不过,并非不可。
沈翎看着乐渊的表情变得冰冷,很快意识到什么,心脏像是蹭着刀锋,战栗紧缩。
“你不是说,要我放过你的家人,你这样,我怎么放?”乐渊说得极慢,认真端看手中之人的神色变化。
“殿下……”果然如此。
“为了你的兄长、你的父亲,你什么都肯做,不是吗?”乐渊俯首,愈发靠近。
沈翎愣住了,顿时嵴背发寒。什么都可以?真的什么都可以?
乐渊笑得狡黠:“就算……背叛越行锋……也没有关系?”
一串星火在眼前燃起、炸裂,却持续着,不熄灭。沈翎的双手,颤抖、紧握。
唯独这一件事,不可以!
那人没有给沈翎犹豫或抗拒的机会,待他背上剧痛,已被掀翻在榻上。一个身影,覆在上方。
“你最好不要反抗。不止是你的家人,还有他、他的族人,都将因你而死!”乐渊轻抚他的眉眼、鼻尖,顺着脸颊的弧度,徐徐下滑,眼看他不自觉地避开。扣紧他的下颚,弯了笑眉:“沈翎,想清楚了吗?”
“乐子谦!你……”
“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呵呵,你的底线,也就如此。”
温热的手在脸颊流连,遂逐步下移。沈翎脑子一空,刹那间,身体竟失了知觉。
面对毫无生气的身体,乐渊的兴致丝毫未减,低头一吻:“原来,你可以。”
什么是可以?耳畔嗡嗡作响,沈翎恍然清醒,抬手抵住俯下的胸膛:“六殿下,别、别这样……”
乐渊只把他的抗拒当作另一种风情,一股血气冲上脑门,伸手就解了他腰带。
腰际顿失束缚的感觉,令沈翎惊惧,抵在他胸膛的手加重力道,连同膝盖曲起,极力反抗,奈何乐渊的武功修为远在他之上,即便在画岭有过临时抱佛脚的经历,也难以致用。
双臂被锢在两侧,他的身体愈发沉重,沈翎慌得唿吸紊乱,脖颈处的骚动化作针锥的痛楚刺入心间。眼眶一红,心底现出一人带着七分痞气的笑。
沈翎不由自主去念他的名字,一字一句,从轻逸混浊,到清晰可闻:“越、行、锋……”抑在咽喉的屈辱,迸发而出,“越行锋!救我!”
正当此时,冷漠的手撕开衣襟,胸前跃起的一缕银光,映入他的眼底。
“这是什么?”乐渊停下动作,拾起沈翎挂在心口的怪异指环,看清上边的图腾。
“还给我!”沈翎一时失去理智,卯起全力,从乐渊手中狠狠夺过那枚指环,死死藏在手心,按在心口。
“他的东西。”乐渊冷声说着,低头看被一双看似无力手,狠狠抠出的红印血痕。
“是我的!”沈翎没理会乐渊的伤处,只管死守越行锋给的指环,在心底第一次不断重复这枚指环的意义……是聘礼,这是越行锋给他的聘礼。
乐渊的眼神忽地散开,又忽地集聚,在瞳孔中心拧出怒火,扬手扇了那张倔强的脸。
沈翎没有护着脸,也无拭去唇角的血渍,依然只管死守住越行锋给的指环。
乐渊定定看了他片刻,遂起身,拂袖而去。
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无神地望着昏暗的屋子,沈翎紧握着指环,苦了。
我要出去,一定要想办法逃掉!沈翎这样对自己说。
*
自从那日拒绝了乐渊,沈翎便发觉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别说逃跑了,就连走出房门都没多少力气,顶多倚在窗前靠着歇息。
沈翎仔细思量,终是怀疑乐渊在日常饭菜里下了药,导致他浑身乏力,无法出逃。
既然是药,不吃就是了。
有的办法虽然老土,但老土有老土的好,就是有用。于是,沈翎再度绝食。
一天、两天,毕竟有过京城那段日子的磨练,忍起来并不是很困难。而且在两日当中,精神果然好了许多,所以,那饭菜果然被下了药。
此事传到乐渊耳中,他自然前来一看。几日未见,他的眼神更加冷峻。
沈翎一见他,立马回想起那日情景,身体动作快于理智,两三步便退到墙角。
乐渊盯着他:“听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
一时情急,沈翎忙抄了花瓶在手:“你在饭菜里下药,我为什么要吃!”
乐渊眼中并无讶异:“你果然聪明。”话毕,试探地迈近一步。
沈翎心尖一跳,花瓶不慎脱手,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他愣了愣,飞快俯身拾起一块碎片:“你别过来!”
乐渊收回脚步,微笑道:“你可知,你不吃东西,会有什么后果?”见他捏着碎片,生怕他伤了手,只得逼他放弃,“你的家人,还有他、他的族人……”
“你想干什么!”沈翎忆起这是那日的话,脸色变得煞白。
“只是想让你吃东西,饿坏了,可不好。”乐渊一击掌,立即有人端了饭菜进屋,在桌上摆放整齐,又躬身退出去。
“我不吃!”沈翎继续缩在墙角,见乐渊已盛了碗粥过来。
乐渊只平淡地说:“生、死,全在你。”
沈翎定在那里,脑子乱了半晌,终是松了碎片,接过那碗不寻常的粥。
第145章 衰神附体
因药物的缘故,沈翎终日疲乏无力,能动的地方,只剩下脑子。若是再这般灌药下去,恐怕再过不久,连脑子也不利索了。
沈翎软趴趴地倚在窗前,勉强拿木杵支开窗子,简单的动作也使得手腕发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特没用、特衰,比娘们还娘们。
二目无神地往窗外望去,见平湖秋波,粼粼动枯荷,再往远处看,竟是一望无际的碧水,唯有一处小岛,隐隐绰绰地定在中央。
风掠过,窗前积重的树枝勐晃了晃,萧萧落木……已是秋时。
沈翎觉得这景致不错,便昏昏欲睡地欣赏,直到一叶扁舟从湖上掠过,他才如梦初醒。
碧湖千顷,孤岛遗世独立,高人者,轻履卓绝而不能渡,是为雁水。
莫非……此处便是传闻中的雁水!
这般想来,似乎说得通。一连几日在想乐渊把他带去何处,若是雁水,也难怪越行锋杳无音讯。依之前偷听的判断,柴石州与雁屿门勾结,那么眼下借他的地方来藏人,自是容易。然乐渊公然住在此处,只能说,雁屿门已归了朝廷。
若长此被困,恐怕越来越难脱身。沈翎心道,绝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让自己成为乐渊威胁越行锋的工具!但是,已经失策了。
如今想来,当乐渊要求自己随他回京时,就该应下来。只要出了雁水,何愁没有机会通知越行锋,或是其他人?
可惜,为时已晚,倘若现在再眼巴巴地去求乐渊,岂不是打脸?以乐渊的身份,定不会在此久留,但如何能让他快些离开?且是带自己离开。
沈翎想了无数个脱身的方法,都不了了之。想过以命相挟,但越是逼真的方法,越是危险。若上吊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就真成了吊死鬼。
忽然间,沈翎很后悔没跟花冬青好好学习,哪怕把祖上的毒术学个皮毛,如今也用得上。
比如毒晕柴石州,比如让自己中个乱七八糟的毒,逼得他们向外求助……唉,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悔不当初。
不知不觉中,沈翎感觉眼皮沉重,估摸着睡意上来,也懒得爬回睡榻,就顺着墙滑下来,坐地上靠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