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走远。”易朝开口,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为你,一切都值了!”岑暮回头看着他,对方的长发在夕阳中染上金光,一如海面的粼粼金光。
他们从渺云洲回来,满载而归。在崇明港分道扬镳,乐迪云等人负责送九百九十九个姑娘回她们各自的家,三位将军则带着魏小冉回南诏,分别前,魏小冉交给易朝一封信:“易大人,请帮我把这封信带给小七哥哥,还有,你们有空一定要到南诏来看我!”
“放心吧,我们会的。你回到南诏之后,励精图治,争取像你母亲一样让南诏百姓富足安康。”易朝看着这个小女孩,忽然间觉得她一下子长大了,不会再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嗯。我会的。”魏小冉点点头,跟着三位将军回南诏。
他们走远了,岑暮问道:“你呢?打算去哪儿?”
“回桂州,我毕竟是刺史,离开太久不行。”易朝看了一眼繁华的城市。
“别着急回去嘛,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既然来都来了,去走走?”岑暮邀请。
“也可。”两人一同上岸去。彼时的封州城正是一派祥和,城中最好的去处便是兴宁区的勾栏瓦肆,内里有木偶艺人表演,还有说书唱曲评弹快板等民间曲艺。沏一壶茶,坐上那么个小半日,不觉时间飞逝,一日便从此过去了,实在是消磨时间的好去处。城里的达官显贵、走卒贩夫没有不喜欢这里的。
易朝跟着岑暮进入一家茶馆,名曰:“殊途。”门边两副楹联说:南流北流四方客,长途短途生死途。他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在门前看了一会儿。
“你在看什么呢?不就是一副楹联吗?”岑暮到回头来问,他自己也跟着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他没有被流放过,自然体会不到殊途的内里含义,“你看出了什么?”
“店主人或许跟我一样。走,进去看看。”易朝收回目光,两人径直入店。
“二位客官,你们想喝点什么?”
“一壶上好的龙井。”岑暮开口,对方随意。台上有一男一女在弹唱,唱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易朝听得比较入迷。
“大人倒是喜欢这种天涯沦落之曲!”他坐在对面给对方倒茶。
“那倒未必,只是听来比较有感觉。人生一世,殊途而遇。正如你我本就殊途,巧就巧在如今对饮谈歌。”易朝毫不客气地拿起茶抿了一口,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好茶。”
“大人相信殊途可以同归么?”他一边笑着,一边观察对方。
易朝笑笑,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这时窗外楼下传来一阵呼喊声:“抓贼啊!抓贼!他偷了我的钱。”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两人临窗望去,正有一个妇女追着一个年轻人,想必就是那个年轻人抢了她的钱。岑暮从窗口飞出去,从天而降擒住了年轻人。
“拿来。”岑暮向后崴着年轻人的手。
“什么?我没有偷她的钱。”年轻人辩驳道。
“没有那你跑什么?”岑暮直接从他怀里搜出了赃物,“还说没有。”
“这是我自己的。”年轻小伙依旧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妇人追上来哭诉道:“你这个败家子!怎么能偷给妹妹治病的钱呢!”
原来这是个嗜赌成性的小伙子,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正病重呢。“反正她已经治不好了,就别把钱浪费在她身上了,我去给她赢回一副棺材不好吗?”
“你……你这个坏小子!”老妇人抬手打他,可是一边打却一边哭。清官难断家务事,岑暮和易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送官府老妇人不愿意,放了这个年轻人,他还是会继续偷的。
“这样吧,我们先抓着这个人,您先把钱拿去买药,好不好?”岑暮跟老妇人说道。
“这……你们千万别把他送官府啊!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老妇人乞求道。
“放心,我们就在这座茶楼里等着,您呢,买了药之后再来把您宝贝儿子领回去,这样可以了吧?”岑暮解释一通。
“好,多谢两位公子。”老妇人拿着钱离开。
围观的众人对两人拍手称赞,其中一位年轻的书生过来:“两位贵姓?”
“您是?”
“在下殊途茶楼的店主,名为夏殊途。”他手拿一把折扇,扇上绘有山水图景,别具一格。
“岑暮。”
“在下易朝,字晓天。”
“刚刚听说二位光临小店,请上座。”他将两位邀请入茶馆,派人将偷钱的小伙子看管起来。
“殊途兄为何将茶馆命名为此?想必背后大有故事。”易朝问道。
“不算大有故事,只是感慨于人生漫漫,其途多舛。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他招手叫人上茶。
“难道您也命途多舛吗?”岑暮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我看两位也跟我一样,命途多舛,不过逆境只是暂时的,二位终将乘长风破万里浪。”
“多谢您的吉言。”
☆、云雾缭绕情定一生
“我与两位颇有缘分,不如送二位一点自制的茶。”他从茶架上取下一小罐密封的茶叶,“此茶名为殊途同归,纪念一位故人所做。”
“可否讲讲?”
“兰若夏。当年我与她同门拜师,后来遭人陷害被逐出师门,承蒙她的关照。若你们有幸见到她,替我说声谢谢。”
易朝还想继续问是不是迷烟楼的兰若夏,可是这时小二上来报告情况:“二位公子,有个老妇人要领走小伙子。”
“让她带走吧。”岑暮说道。
“人也领走了,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他起身拜别离开。
易朝和岑暮也离开茶楼,两人在茶楼对面听听书,说书先生在台上讲得豪气冲天,似乎三尺之台看尽历史大势,台下的人也是不亦乐乎。
“话说永熹帝刚继位时,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辅一上台,便将朝廷内外的弊病一一革除……”易朝嘴角露出了个浅笑,这一段历史加工颇多,有失真情,不过聊为一听倒也是可乐的。
两人在勾栏瓦肆中度过一天,晚上夜不闭户,灯火通明,夜里依旧有不少的游人前来看戏,参军戏多少逗人一笑。
“大人,我有一个礼物要送你。”岑暮故作神秘道。
“什么礼物?”
“跟我来。”他拉着易朝一跃飞上了封州最高的楼:摘星楼。楼下的封州城灯火如海,群星璀璨。百姓在城中熙熙攘攘,平安喜乐。
“你带我上来就是为了看这座城?”易朝转头问。
“不是,你看!”他指着不远处的天空,出现了几百盏孔明灯,正徐徐升空,“愿易大人早日实现理想,守一方太平,活一世长安。”
易朝勾起嘴角,眉间的褶皱终于完全展开:“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
“好歹我也是南越二殿下,查个生辰还是很容易的。”他勾起对方的手,盯着对方明如晨星的双眸,“易晓天,我喜欢你。”
“我……”易朝想让他再想想,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嘴就被封住了。
“不用急着回答,你好好听听你自己的心。”他离开对方的唇一会儿,说完话之后,再次吻上去,绵长,轻柔,像最悠长的茶,一点点沁入易朝的心。易朝的双手原本是垂在身体两侧,可是随着对方的亲吻,他渐渐抬起手,抱住了对方。他的心跳得比平常快,他被诱惑了!只那么一瞬间,他推开了岑暮,擦擦嘴唇:“让我再想想。”
“好,我等你。”两人站在楼上,相对无言,眼下只有天地一片浑融交错的画面,地上的灯火是天上群星的倒影,正如湖中的倒影一样,看起来真是却又这么虚幻。
“殿下!殿下!”甘启来从远处飞过来,他的身手又精进了。此时他手中拿着四串糖葫芦。来到两人面前,他塞给易朝一串,塞给岑暮一串,“你们尝尝,这里的糖葫芦很好吃的。”
岑暮和易朝看着糖葫芦又忍不住想起了魏城雨和魏让,瞬间没了食欲。“你自己留着吧。”岑暮给回他。
“啊?为什么?二殿下你都没有尝过呢!”甘启来郁闷道。
“呃,我也不喜欢甜的。你多吃点!”易朝也给回他。
“好吧。我在楼下发现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护送什么东西。”
“在哪儿?”岑暮问。
“在今天那个茶馆的后门,你们看。”甘启来站在摘星楼上指向一个方向。只见那里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从茶楼后门出来,手中有一个包袱。
“甘启来,你跟过去看看,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是。”甘启来飞身跟踪那人。
“我们也走?”岑暮问对方。
“我再看一会儿。”
“你留恋这里的风景还是留恋……”他再次勾起易朝的手掌,对方的手还是挺粗糙的,执笔处有一层茧子。
“算了,走吧。”易朝抽回手指。
两人下楼之后,甘启来直接把人抓回来了,还把人家的包袱翻了个遍,找到了一封信。岑暮扶额慨叹:“不是叫你跟踪吗?你怎么直接把人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