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淙看着他满脸的云淡风轻,不由撇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才道:“不用你如此淡定,此事与你也有关联。”
荣焉抬眸,扫量他的脸色,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二位殿下的争执,与我又有何关联?”
高淙正要回答,苡仁趁他不备,悄悄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又冲进了雪地里:“荣焉,我去花园了,等你们聊完我再回来。”
高淙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再收回视线,面上的笑意消散了许多:“先前你不是说,已经说服了高淳支持你求娶皇妹,但现在,这件事有了变故,高淳反悔了。”
荣焉抬眼:“殿下您不是说,除了我之外,朝中再无合适人选,纪王殿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何还要反悔?”
“因为先前我们都没将一人考虑到其中。”高淙喝了口酒,皱眉道,“我就说梁稷这么多年与高淳勾结在一起是狼狈为奸。现在居然为了帮高淳,而求娶皇妹。”
荣焉伸手去拿酒壶的手一抖,反而将酒壶碰倒,从案上滚了下去,摔了个粉碎。香醇的酒水溅了二人满身,荣焉无知无觉一般,一字一句地开口:“你说,梁稷要求娶城阳公主?”
“是。”高淙低头抖了抖斗篷上的酒水,而后有些厌烦地开口,“今日皇祖母身体见好,还吃了些粥饭,父皇心情也好了起来,从皇祖母那儿离开,召我跟高淳议事的时候,我本想顺势提一下皇妹的婚事,却不想高淳抢先开口,还推荐了梁稷。”
“就是不看太尉这层关系,若按梁稷平时品行,父皇也是愿意把皇妹嫁于他的,所以当即召他入宫,问他的意愿。”
荣焉咬着唇,低低道:“那梁稷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高淳既然能开口推荐他,自是他二人事先商量好的。”高淙轻轻哼了一声,学着梁稷口吻道,“臣与公主少时相识,若能求娶,自是满心欢喜。只是此事毕竟事关公主终身,不应如此仓促,还请陛下先问过公主的意愿,若是公主愿意,臣便请父亲出面,向您求娶公主。”
学完,高淙翻了个白眼:“倒是好一招以退为进,既显得不那么迫切,又表示了对皇妹的尊重,哄得父皇高兴至极。”
“那公主……”
“皇妹自小就喜欢跟在梁稷身后缠着他学习武艺,就算没有情愫,对她来说,能嫁给知根知底的梁稷也好过嫁给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吧。”高淙微抿唇,“梁稷还不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说。”
荣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良久才轻轻道:“那这么看起来,我倒是应该找个时机,恭喜一下梁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匆忙写完,匆忙更新,没时间修文。我争取再养几章存稿,给自己留一下修文的时间。谢谢大家理解。感谢在2020-05-2221:00:40~2020-05-2311: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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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暮色来临,因为落了雪,天早早地黑了下来。高淙喝了几口酒,又与荣焉交待了几句,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亲自去花园里找回了玩雪的苡仁,将人带回了府。
对于苡仁常住太子府的事,荣焉心存顾虑,原本想着再与高淙谈上几句,眼瞧着他认真地替苡仁整理衣袍上的雪,又悉心地帮他穿戴好斗篷,扣上兜帽,而苡仁,竟也一直乖顺地站在那里,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任由高淙帮忙。
荣焉勾了下唇,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世人皆有其宿命,各人自有各人的选择,纵使自己是多活了一世,也不该想当然地就去干涉别人。
毕竟他重活的这一世,也还是没能明白而通透。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这几天陪着苡仁玩闹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将人送走之后,荣焉再提不起精神,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兀自坐在游廊里发愣。
思绪回转,忍不住又想起高淙刚刚的话——梁稷竟然要求娶城阳公主。
他明明……
荣焉长长的叹息,只觉得种种情绪涌在心间,又酸又苦,难以自持。
因为没人料理,炭盆已悄悄熄灭,夜风袭来,荣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却并不想起身,最终只是伸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入口辛辣之后,残存皆是苦涩。
荣焉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重生那一刻起,他便笃定了这一世要将梁稷视为陌路人,他也坚持这么做了。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由一次又一次的跟梁稷扯上关系,百般计划最后竟要被梁稷打乱。
雪后初霁,月色照进院内,荣焉的手指冻得有些发冷,只好凑近温酒的泥炉烤了烤,视线回转,刚好瞧见院中央那一大一小两座雪狮。
荣焉眨了眨眼,缓缓放下手里的杯盏,拢着衣袍踩着院中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它们面前。
白日里雪下的极大,落在它们身上,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雪堆。荣焉看了一会,徐徐伸出手,用衣袖将上面的浮雪挥去,露出它们依稀的模样。
荣焉搬进这间宅院的第一场雪后,这两只雪狮便守在了这里,晴天在阳光下消融,雪天又被覆盖新雪,尽管荣焉已经小心呵护,却仍只能眼看着它们逐渐失了本来的模样。
他蹲下身,伸手在小雪狮那双更显呆愣的大眼睛上点了点,忍不住想起那一日梁稷将它送到自己面前时的样子,更忍不住想起前世……
其实很多事已经十分明显,只是荣焉一直不想去深究。
即使一切真的是他想的那样,也不会改变他这一世的初衷。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极轻,却清晰地落进荣焉耳中。荣焉回过头,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目光深邃的梁稷。
荣焉咬了咬下唇,伸手摸了摸小雪狮的头,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地回视梁稷。
梁稷目光从院子里扫过,在游廊处稍作停留,似乎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而后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荣焉身边:“天这么冷,怎么在院子里待着。”
荣焉向后退了一步,略微歪头打量梁稷的表情:“将军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朝着院门口看了一眼,“还如此的堂而皇之。”
“我听说太子从宫中出来就到了你这儿。”梁稷徐徐道,“我想你应该有许多的话想要问我。”
“我哪敢有话问将军呢?”荣焉轻轻笑了一声,“若说起来,我倒是应该向将军赔个不是,先前不知将军与公主早就两情相悦,胆大妄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望将军见谅。现在明白了,自会收了不该有的痴想,在此恭祝将军与公主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梁稷凝神看着荣焉,听见他最后一句话说完,喉结抖了抖,最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荣焉。”他缓缓地唤出那个一直凝在自己心间的名字,“从始至终,我到底想要与谁白首不离,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荣焉猛地抬起头,对上梁稷的目光,眸光微闪,又避开了视线:“说到底我与将军也不过是陌路之人,将军心中如何所想,我又怎么知道?”
梁稷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小雪狮,轻声道:“若不是有些事实在是太明显,我真的要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念。”他转过视线,安静地看着荣焉,“外面冷,你受不得寒,屋里说吧。”
荣焉藏在宽大袍袖之中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他看了梁稷一眼,抿了抿唇,转身回了房间,梁稷爱怜地摸了摸小雪狮的头,也跟着荣焉进了门。
因为一直烧着炭盆,室内极暖。只是荣焉在室外待得太久,寒意在身上来回涌动,久久无法消散。荣焉忍不住裹紧了斗篷,凑在炭盆前沉默地烤着自己冰凉的双手。
梁稷回手关上房门,看了荣焉一眼,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先喝一点暖暖身子,我方才来的时候让管事吩咐人煮了汤,待会就能送来。”
荣焉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沿着喉管向下,带来几分暖意,也让荣焉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他抱着茶盏,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炭盆:“何必要挑明呢?”他扭过头看向梁稷,“有些事本来就应该死守着,让它成为一个秘密,这样最起码你我都不用那么难堪。”
梁稷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看着自己最为熟悉的那双眼睛。
一切其实有迹可循。
起初的时候荣焉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也获得了重活一次的机会,而这个人偏偏是他最为熟悉的那个。他让一切完全背离了前世的走向,也在梁稷心间留下一个又一个疑虑。
会不会荣焉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在脑海之中兴起的时候,梁稷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那个人明明长着与前世一样的眉眼,脾气秉性却仿佛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