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领压平,妥帖交叠,遮去了颈上的斑驳红印,小王爷刚好塞完了一个包子,他抻着胳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腾出了油乎乎的手牵住了道士的腕子。
光明正大的搞对象就是不一样,没有一个人有空搭理外人。
迟到的早安吻堂而皇之的在餐桌边上上演,道士温温顺顺的被小王爷亲了一嘴包子味,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了好几声。
“——来!吃这个,清霄,吃这个,这个很好吃的!”
道士肚子饿的动静比三军战鼓都好用,小王爷眼珠子一瞪,立刻清醒过来,大马金刀的抄过了桌上的笼屉,坐姿端正的穆琮一筷子扑空,只沾了点虾饺的热气。
晶莹剔透的虾饺,一个小笼屉里只有三个,澄粉软糯,虾仁鲜甜,笋丁清脆, 道士就着小王爷的手张口咬下,鲜美的滋味直冲天灵,让他美滋滋的眯起了眼睛。
“好吃吧!还有这个,这个煎饺也好吃,再尝尝蛋饼!”
“嗯。”
在吃饭的问题上,道士绝对相信小王爷,他来者不拒的张嘴等着,细瘦的腕子托着腮,鸦睫低垂,唇红齿白,一双星眸自始至终动没有离开小王爷的脸蛋。
“……”
穆琮放下筷子,捂着自己的胸口锤了两下,门外的柳青身形微动似是想进来,他摆了摆手,自己顺匀了一口气。
他对穆珩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严苛,他只是嘴上厉害,心里则永远包容弟弟的骄纵和顽劣。
皇室中人身不由己,他自己的一生已是枷锁重重,他懂其中苦楚,若有可能,他绝不会让穆珩跟他一样。
“哥,你吃不吃?”
兄弟情虽然微薄,但好歹是有一点的,小王爷在给道士喂饭的间歇里想起了自己的亲哥,他盯着最后一个小笼屉目光灼灼的询问,眼睛亮得穆琮都不好意思点头。
“……我不饿,你们吃。”
“好嘞!”
小王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走了最后一个笼屉,邀功似的递去道士眼前,这屉虾饺一直放在穆琮手边,道士垂下眉目张口咬住,咀嚼的动作却微微顿了一下。
——有一种极淡的味道附在虾饺表面,清苦酸涩,奇怪之极。
道士咽下嘴里的东西,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小王爷脸上离开,他尝过那种味道,小王爷去抓羊的时候,他在膳房隔壁偷吃了一个砂锅,那里头炖得黑乎乎的药膳就是这种味道。
道士眉心微蹙,他深吸了一口气,循着屋外的日光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穆琮,他们以前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太多东西。
那个味道是来自于穆琮身上,淡到不可察觉的气味被熏染衣裳的上等香料遮盖的很好,若不是他对那锅东西怨念太重,他也不会察觉。
“唔……清霄,你再吃这个饼,这里面是糖馅的。”
小王爷仍在专心致志的跟早饭做斗争,道士被小王爷拉过衣角喂了一口红糖馅饼,甜腻腻的糖浆本该沁得他舌尖发酥,但他却没有像往日那样专心享受。
“清霄?道长?是不好吃吗?”
日光明亮,映得小王爷愈发英俊,他眨着亮晶晶的狗狗眼凑到道士面前,刚整理好的衣领又皱巴了一块。
——他就像是夏日田野里疯长的野草,宫墙深处不该有的活力和朝气全在他一人身上。
“……好吃,就是有点烫。”
道士眼帘微颤,本能的掩盖住了心中所想,他用力咬下糖饼,将自己撑得腮帮子发鼓。
“我没有派别,师父无名无姓,什么都没说,死得也早,埋在后山。十几年前有过一个师兄,也不知道叫什么,他不和我说话,在山上待了半年,最后连夜跑了。”
糖馅在齿间化开,道士抿唇咽下,再抬头时,他居然主动跟穆琮打了腔,后者受宠若惊的抖了一下筷子,刚夹起来的煎蛋又被小王爷从中截胡。
半个糖饼下肚,道士用筷子夹起小王爷挑出来不吃的蛋黄塞进嘴里,未打理的长发柔柔顺顺的散在他肩头,衬得他格外清润温和。
“别的就没有了,阿行爬山上来,我们认识,他去打仗没回来,我来找他,再就是,我们昨晚睡过了,我会对他好。”
第16章
从行宫回来的当天晚上,小王爷在王府里睡得四仰八叉,道士独自进了一趟宫。
他自空中掠过还没有修缮好的宫门,轻巧无声的落去了琉璃瓦铺成的屋顶上。
皇室到穆琮这一辈已经是枝叶凋零,穆琮又克己板正,继位后迟迟没有选秀娶妻,偌大的宫城就他一个人住这,一到晚上便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常用的书房和寝殿灯火通明。
道士循着光亮找到了穆琮的书房,守在廊下戒备的柳青已经有些困怠了,道士自屋檐边缘倒挂而下,朝着人家腰间藏纳的油纸包伸出了瘦长的指节,柳青不愧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他在半梦半醒的边缘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然而道士比他快多了,他尚未抽出腰间的长剑,道士就点住了他睡穴,顺便拿走了他用来打牙祭的夜宵。
屋外的响动并没有惊到穆琮,道士推门而入的时候, 他正伏在案头上忙活着各地的奏报。
行宫那一战的结果已经传遍各国,乱世割据,各家主君都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绝不会看着他们一家独大,战事纷争近在眼前,他总要未雨绸缪。
“道长可有事?”
一本奏报批改完,穆琮才抻了抻酸痛的手臂,淡淡的青黑笼在他的眼底,他白日里惯用女子家的脂粉遮着,这回洗过脸才能看得清楚。
他对道士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受宠若惊,但他这一抬头就看见道士鼓着腮帮子咀嚼着从柳青那顺来的肉干,难免还是有些语塞。
仙风道骨,翩然如仙的一个道人,偏偏带着满嘴油光,腮边发鼓的烟火气,这都是他那个弟弟带出来的。
“膳房还有,若是不够,我再叫人去拿。”
穆琮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他端起一杯的茶水递去道士面前,肉干味咸,平日都是拿来下酒的,道士这么一根接着一根的吃,总会口渴。
道士摇了摇头,拒绝了穆琮的好意,他吃掉了最后一根肉干,用袖口蹭了蹭嘴角,随手扔掉了还带着香味的油纸包。
他不是来和穆琮聊家常的,跃动的烛火映去他眼底,鸦黑如墨的眸色仿佛永远都是平静无波的。
“你要死了。”
道士神色如常的开口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他站在穆琮面前,用了一句天底下没人愿意的开场白,平铺直叙的语气毫无温度可言,换做旁人总该愤怒或者叱骂,可穆琮却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
“是啊,太医说过,还能有半年。”
穆琮勾着唇角,露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笑意,甚至还表露出了些许敬佩的意思。
他忽然想起穆珩刚刚回来那会,成天捂着伤口上蹿下跳嚷嚷着清霄道长,他那会不清楚道士是什么样的人,只当穆珩是被什么山野妖道蒙了心智,他还为此苦口婆心的教育过不省心的弟弟,他说天底下一百个道士九十九个都叫清霄,这个名字一听就是烂大街的假道士。
“道长真的好眼力,那么多年,除了太医,没人能看出来。”
如今他相信了,世外高人就是世外高人,他弟弟能有这么个归宿,绝对是他们穆家祖坟冒青烟,还是一次冒九十九股那种冒法。
“为什么?”
道士困惑的皱了皱眉头,孤山之上没有生老病死,他不明白穆琮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要丧命,更不明白穆琮身上那种如释重负的随意和妥协。
“血里带得病,穆家人都是这样,我底子又弱,撑不到三十。不过你放心,阿珩没事,他娘是外族,他随他娘,不随父皇。”
穆琮扶着桌沿起身,活动了一下久坐酸痛的腰胯, 他抢在道士之前道出了道士最在意的事情,烛火照不亮他苍白病气的面庞,但他的眼里是亮晶晶的。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他羡慕总是像小马驹一样见风就长的穆珩,但他从不会对此生出嫉恨。
那一年穆珩在温泉池子里呛水沉底,他想都不想就冲上去捞人,事后穆珩照旧活蹦乱跳,他连咳带喘的病了小半个月,病到他温良谦恭的母后都咬牙切齿的想揍穆珩屁股,可他就是一点也不生气。
他的亲善和温和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父皇耗尽举国之力,苦苦撑到六十岁离世,给他撂下一堆烂摊子,他可以为了稳定局面硬气心肠握紧利刃,他可以为了天下安定做一个心狠手辣的恶人,但于兄弟之间,他始终是一个亲和宽厚的兄长。
“他这次受伤回来,我又让他太医替他看过,他真的没事,你大可放心。”
白日里严苛勤勉的皇帝彻底不见了,在这一刻,穆琮卸下了所有的枷锁,他绕过桌案,走过堆成山的公文奏章,轻轻拍了拍道士的手臂,算是给道士宽心。
他体质太差,连他的父皇都比不过,太医用尽手段,本可以让他平安活到四十,可时局动荡,皇族里除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穆珩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肃清血亲,斩除外戚,一个人独自坚守至今,早已耗尽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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